凌晨四点零九分,摩纳哥近海,游艇随波轻晃,像一条打瞌睡的鲸。李朝阳站在甲板,海风带着咸味,把白衬衫吹得猎猎作响。耳机里传来程序员最后一句叮嘱:“引渡小组已就位,十分钟后登船,别离开摄像头范围。”他“嗯”了一声,低头看向腕上的运动相机——红灯亮着,正在直播,信号通过船载卫星直连国内,画面实时投射在b站、微博、抖音三端,在线人数三千二百万,弹幕像瀑布。
下一秒,直播画面猛地一抖,镜头里闯进两个黑影,头戴面罩,手枪上膛,动作快得像剪辑过的电影。李朝阳只来得及喊出半句“你们——”,便被其中一人反剪双臂,另一人抡起枪托,重重砸在他后颈。剧痛像电流,从颈椎炸到头顶,世界瞬间倾斜,红灯熄灭,直播信号中断,最后一帧定格在他被拖向船舱的背影,像给三千万观众按下暂停键。
黑暗袭来,像被扔进无底井。后颈的钝痛顺着脊椎往下爬,他试图睁眼,却被一层粗布死死蒙住,口鼻被湿毛巾捂住,氯仿的甜味钻进肺里,意识迅速下沉。耳边残留着嘈杂——脚步、金属撞击、法语咒骂、发动机轰鸣,像被搅拌机卷在一起的碎玻璃。他想喊,却只发出含糊的呜咽;想挣扎,却发现手脚被塑料卡扣勒得死紧,卡扣边缘勒进皮肤,每动一次都像被刀锯。身体被抛起又落下,撞到坚硬钢板,疼痛被黑暗放大,像被铁锤反复敲打。意识最后残存的画面,是程序员在耳机里喊他名字,声音却被海浪撕得粉碎。
再次醒来时,是被海水泼醒的。咸涩的水流冲进鼻腔,他剧烈咳嗽,像肺里塞进一把盐。黑布袋仍套在头上,却被人从下端撕开一条缝,露出嘴巴,让他得以呼吸,却不让他看见。有人用生硬的英语说:“wele to yanar”声音低沉,带着潮湿的笑意,像给猎物贴上标签。随后,他被拖起,推下金属舷梯,膝盖磕在水泥地,疼得钻心。四周脚步杂乱,却无人说话,只有对讲机里偶尔传出的短促指令,像兽群在黑暗中交换信号。他试图计算时间——从游艇被袭到此刻,大约过去六小时;从摩纳哥到缅北,飞行时间约四小时,剩余两小时用于转运和麻醉。这意味着,他已落入sky g残党之手,而外界,可能还以为他“正在配合引渡”。
他被推着往前走,脚步踉踉跄跄,黑布袋随着呼吸起伏,像给脸蒙上一层死亡面纱。空气里混着柴油、腐木、消毒水与劣质烟草的味道,像某种大型地下市场的呼吸。走过一段长长的走廊,铁门开启又关闭,每道门轴发出嘶哑的呻吟,像给地狱配的背景音乐。最后,他被按坐在一张铁椅上,手腕被铐在扶手,脚踝被锁在椅腿,姿势像等待电刑的犯人。黑布袋被猛地扯下,刺目的白光瞬间炸开,他闭眼,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像被强光灼伤的兽。几秒后,他缓缓睁眼——
房间不足十平米,水泥墙,铁门,天花板一盏无罩白炽灯,灯罩位置只剩电线,像被摘掉的眼睛。墙角堆着空矿泉水瓶与方便面桶,地板有暗褐色污渍,像干涸的血。正对面,一张折叠桌,桌后坐着三个人——中间的男人戴黑色口罩,眉骨高耸,眼神像生锈的针;左侧的女人染金发,指甲涂成暗红,手里把玩着一支录音笔;右侧的男人体格魁梧,手臂纹身延伸至脖颈,像一条正在爬行的蟒。折叠桌上,摆着一只熟悉的外卖箱——正是他在香港交给警方的取证箱,箱体却已被撬开,文件散落,u盘被插在一只黑色笔记本电脑上,屏幕亮着,像给黑夜开了一扇窗。
中间的男人开口,声音低沉,带着奇怪的韵律:“lee先生,欢迎回家。”一句“回家”,像给地狱贴上门牌。男人继续道:“我们知道你带来了礼物,我们也给你准备了礼物。”他抬手,金发女人按下录音笔,发出“滴”的一声,像给审判按下开始键。男人从文件堆里抽出一张纸——是李朝阳在香港签署的取证回执,如今却被打上红色问号,像给正义盖上否定章。“你的礼物,我们收到了;我们的礼物,稍后就到。”男人说完,抬手打了个响指,铁门被推开,两名戴面罩的壮汉推进来一个人——程序员。
程序员被反绑双手,嘴角淤青,眼镜碎裂,却努力抬头,冲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对不起,他们黑了卫星链路,定位被反追踪……”话未说完,腹部被重重一击,他弯下腰,像被折断的树枝。李朝阳猛地站起,铁椅发出刺耳摩擦,却被纹身男一把按回,手腕被铐边缘勒进皮肤,疼得眼前发黑。男人继续道:“游戏规则很简单——你交出剩余证据,我们放他走;你拒绝,我们送他走。”走字尾音拖长,像给死亡配的音效。
金发女人拿起录音笔,凑近他嘴边,声音甜得发腻:“来,跟你的粉丝们说再见。”她按下播放键,里面传来他熟悉的声音——正是他在香港录下的取证声明,如今却被剪接成:“我,李朝阳,自愿将证据移交x科技,并承诺不再追究。”每听一句,他的血液就冷一分,像被冰水一点点淹没。女人微笑:“我们会把它发布出去,配上你‘自愿’的视频,你的粉丝们会看到——榜样变成了招牌,正义变成了交易。”她顿了顿,指甲轻划他的脸颊,像给猎物盖章,“然后,你的热搜、点赞、粉丝,会瞬间清空,就像——从未存在过的。”
瞬间清空——这四个字像四把刀,同时插进他的胸口。他想起梦里那串1元,想起族谱上被撕掉的墨迹,想起直播间三千万弹幕同时消失的空白,想起“用户不存在”的灰色提示——原来,敌人早已把他的噩梦排练成剧本,只等他亲自出演结局。他抬头,看向程序员,看向u盘,看向那盏白炽灯,却看不到任何希望。男人似乎看穿他的绝望,抬手打了个响指,壮汉举起手机,对准他,像给死刑犯拍最后一张照片。男人轻声道:“来,笑一个,留给世界最后的模样。”
就在镜头即将按下的一秒,房间里突然响起“滴——”的长音,像火警警报,却来自u盘方向。黑色笔记本电脑屏幕猛地亮起,绿色代码瀑布般滚动,像被唤醒的兽。程序员突然抬头,嘴角血迹未干,却露出诡异的笑:“你们忘了——u盘有双重加密,第一层是证据,第二层是‘自毁+定位’,一旦暴力破解,会自动发送坐标给国际刑警,同时启动病毒,烧毁电脑主板。”屏幕开始闪烁,像癫痫发作的灯,房间里响起电流的噼啪声,像给地狱配的烟花。男人脸色骤变,起身冲向电脑,却为时已晚——主板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冒出一股焦糊黑烟,像被点燃的棺材。程序员趁机撞向纹身男,两人同时倒地,铁椅被震得移位,李朝阳的手腕终于松动。他猛地起身,撞向金发女人,肩膀撞上她胸口,女人发出闷哼,录音笔飞出去,摔在地上,碎成几段,像被摔碎的审判。
房间里乱成一团,电流声、咒骂声、脚步声交织在一起,像给地狱配的交响乐。李朝阳冲向程序员,两人同时撞向铁门,门轴发出嘶哑的呻吟,却纹丝不动。背后,男人怒吼:“拦住他们!”两名壮汉扑上来,像两座移动的山。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走廊里突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像给黑夜配的鼓点,紧接着,铁门被从外面踹开,一道强光射进来,像给地狱开了一扇窗。国际刑警的蓝色制服、防弹盾牌、冲锋枪口,同时出现在门口,像从天而降的神兵。男人和金发女人被按倒在地,纹身男试图跳窗,却被一枪托砸在背心,像被砍断的树。程序员瘫坐在地上,笑得比哭还难看:“来了,终于来了……”李朝阳却抬头,看向那道强光,眼泪终于滚落,却带着笑:“我,李朝阳,还在。”
强光里,一名女警走过来,递给他一瓶水,声音温和:“没事了,我们来接你回家。”他接过水,却并未立即喝下,而是看向地上被踩碎的录音笔,看向被烧毁的笔记本电脑,看向被铐住的男人——男人抬头,眼神依旧像生锈的针,却多了一丝不甘。女警顺着他的目光,轻声道:“他们想把你的热搜、点赞、粉丝瞬间清空,却忘了——真名,是删不掉的。”一句话,像给黑夜点了一盏灯。他点头,却笑得轻松:“对,真名,是删不掉的。”
凌晨七点,他被带出园区,阳光像洪水一样涌进来,照在他胸口那枚“城市青年榜样”徽章上,照在他腕上那枚二十块的电子表上,照在他脖子上那枚u盘上,也照在他背后那枚隐形却滚烫的“真名”上。他抬头看天——太阳已完全跃出地平线,红得耀眼,像一块烧红的铁,也像一面崭新的旗。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被追赶的鼠,而是引蛇出洞的猎人;不再是被格式化的“用户”,而是给敌人写“收货地址”的快递单。他走向等待他的警车,像走下领奖台,也像走下战壕,走向等待他的——第十六代。
身后,园区大门缓缓合上,像给过去合上封面;身前,阳光铺满道路,像给未来铺上红毯。而他,将在红毯上继续奔跑——保持速度,也保持温度,一直跑到黑夜尽头,跑到风暴散尽,跑到“收货地址”变成“收监地址”,跑到李氏第十六代,真正配得上“真名”两个字。
警车驶出很远,他却仍能听见——听见那间地下审讯室里,被铐住的男人用生锈的针眼盯着他,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
“热搜、点赞、粉丝……瞬间清空。”
他却笑得比阳光还亮:
“真名,是删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