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石懿的清晨(1 / 1)

怀里的笔记本硌得肋骨生疼,我翻了个身,试图在坚硬的地面上找到稍微舒适一点的姿势。意识在清醒与混沌的边缘浮沉,那些未解的疑问像水底的暗流,时不时翻涌上来,搅得人不得安宁。

一只手拍在我肩膀上,力道不重,但足够惊醒。

我猛地睁开眼,天光已经大亮,灰白色的光线刺得眼睛发酸。石懿站在我面前,逆着光,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残留着一点熬夜后的血丝。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起来。”他说,声音带着清晨特有的沙哑。

我坐起身,薄毯从肩上滑落,清晨的寒意立刻钻进衣领。火堆已经彻底熄灭,只剩下一堆灰白色的余烬,被风吹得微微扬起。石懿把手里那两样东西丢在我面前的地上。

一本破旧的、封面磨损得几乎看不清字迹的笔记本,纸张边缘卷曲发黄。还有一支笔,塑料外壳裂了好几道缝,笔芯露出来一截,墨水的颜色很淡。

“写。”石懿在我对面坐下,从怀里掏出水壶,拧开喝了一口。“把昨天那件事,从头到尾,写成报告。”

我捡起笔记本,翻开。内页的纸张同样泛黄,但大部分是空白的,只有前面几页写满了潦草的字迹,像是某种观测记录,字迹和石懿的不太一样。笔握在手里很轻,我试着在空白页上划了一下,笔迹断断续续,墨水确实快没了。

“报告?”我抬头看他,“写什么?”

“勘查过程。发现的线索。推理逻辑。结论。”石懿把水壶盖拧回去,目光落在我脸上,没什么温度。“按顺序写,别漏,也别加。写完给我看。”

“为什么?”这个问题脱口而出。昨天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口头汇报过了,推理也做了,东西也找到了。

石懿沉默了几秒。咸鱼墈书蛧 追嶵新璋踕风从我们之间穿过,卷起几粒沙土。

“在末世,记忆不可靠。”他终于开口,声音很平,像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污染会扭曲它,时间会磨损它,甚至你自己,都可能因为各种原因修改它。只有落在实体上的记录,白纸黑字,才能对抗这些。这是调查员的基本功。写。”

他把“基本功”三个字咬得很重。

我没再问。翻开笔记本新的一页,笔尖悬在纸面上方。从哪儿开始?进入小屋?还是更早,看到那串脚印的时候?

笔尖落下,墨水断断续续地渗开。我写得很慢,一方面是因为笔不好用,另一方面,是试图在脑子里重新构建昨天的场景。门轴内侧的刮痕,墙角干涸的泥渍,灰尘上重叠的脚印我把这些一点一点写下来,尽量描述准确,避免主观臆断。

写了大概半页,石懿的声音又响起来。

“停。”

我抬头。

“灰尘异常分布,你推断是内贼活动痕迹。”他看着我,“除了内贼,还有几种可能?”

我愣了一下。几种可能?当时现场的环境,那些痕迹的指向性

“外部人员,但非常熟悉聚落守卫的巡逻规律和仓库布局。”我试着说,“或者,是某种动物活动?但脚印是人形的。”

“还有呢?”

“守卫内部有人配合外部人员,制造了假象。”我补充道,“或者,痕迹是更早之前留下的,与本次失窃无关,只是巧合。”

石懿点了点头,没评价对错。“继续写。把刚才说的可能性,作为备注,写在旁边。”

我低头,在刚才那行关于灰尘分布的描述旁边,用更小的字迹添上那几种可能性。笔迹更淡了,几乎看不清。

写了几行,关于门轴磨损的时间判断。

“依据是什么?”石懿的声音又插进来。

“刮痕边缘的金属光泽,氧化程度很轻,与周围锈蚀部分对比明显。”我回答,“而且刮痕的走向和深度,符合近期频繁开关门的受力特征。”

“如果对方故意伪造呢?”石懿问,“用工具在旧刮痕上加深,或者用新鲜铁屑涂抹,制造近期活动的假象。你怎么排除?”

我握着笔的手指收紧。这个问题我没想过。现场勘查时,我默认了痕迹的真实性。但如果一切都是精心布置的误导

“需要更细致的工具检查刮痕底部,看是否有工具二次加工的微小纹路差异。”我慢慢说,“或者,检查门轴附近地面和墙面,是否有新鲜铁屑或工具摩擦留下的粉末。但昨天没做这些。”

“为什么没做?”

“时间不够。而且”我顿了顿,“当时的主要目标是找到隐藏物品,不是彻底勘查现场。”

“所以你的结论,创建在‘痕迹基本真实’的假设上。”石懿总结,“这个假设,在你的报告里写清楚了吗?”

没有。我一个字都没提。

我拿起笔,在那段关于门轴的描述后面,加上一句:“基于现场初步观察,暂定痕迹为近期形成,未发现明显伪造迹象。此判断为后续推理的前提假设之一。”

加上这句话之后,整段推理的逻辑链条,忽然显得脆弱了许多。一个未经严格验证的假设,支撑起了整个推论的方向。

接下来的写作过程,变成了不断被打断、不断被质疑、不断回头修补的过程。每一个我自以为清晰的观察,每一个看似合理的推断,在石懿的问题面前,都暴露出潜在的漏洞和未经验证的环节。我不得不一次次停下来,思考更多的可能性,标注更多的限制条件,把原本简洁的推理过程,拆解成一层层嵌套的“如果那么”。

笔记本上的字迹越来越潦草,墨水时断时续,有些地方几乎要靠猜才能辨认。我的手腕开始发酸,脑子也因为反复的自我质疑而变得疲惫混乱。这比在现场寻找线索累得多。在现场,至少眼睛能看到,手能摸到。而在这里,面对空白的纸页,你必须在脑子里重建一切,同时还要预判所有可能被攻击的逻辑弱点。

阳光逐渐爬高,温度升了起来。我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一部分是因为热,更多的是精神上的紧绷。

终于,在笔记本上写满了歪歪扭扭的三页多之后,我停下了笔。最后一个句号画得有些变形。我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指,把笔记本递过去。

石懿接过去,没有立刻看。他先是从头到尾快速翻了一遍,目光扫过那些密密麻麻、夹杂着大量修改和旁注的文字。他的眉头微微皱起,不是不满,更像是在评估某种复杂机械的内部结构。

然后他开始仔细看。看得很慢,偶尔会用手指点一下某一行,目光停留片刻,再移开。整个过程里,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有当他翻到最后一页,看到我写下的最终结论“内贼作案可能性最高,需结合人员排查与赃物去向进一步调查”时,他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下撇了一下,快得像是错觉。

他把笔记本合上,放在膝盖上。

“逻辑链条,”他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勉强及格。”

我心头微微一松。

“但是,”他紧接着说,目光落在我脸上,“书面表达,一塌糊涂。”

那点刚刚升起的松懈感瞬间冻结。

“前后术语不统一。时间顺序有跳跃。关键假设藏在一堆描述里,不醒目。可能性分析写得像草稿,没有分层。”他一条条数落,语气平淡得像在念清单,“还有,字太丑。这种报告,交给别人看,要么看不懂,要么看懂了也懒得细究。”

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他说得对。我自己回头看那些字,都觉得混乱。

“以后每天,”石懿把笔记本扔回给我,“加练。找东西写,观察记录,事件复盘,随便。写完了给我看。笔和纸自己想办法。”

我接住笔记本,纸张粗糙的触感摩擦著指尖。加练。每天。

“为什么?”我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如果只是要记录,我自己记在脑子里不行吗?或者,像昨天那样口头汇报?”

石懿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快得无法捕捉。

“因为,”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总有一天,你会遇到需要把报告交给别人看的情况。可能是你的搭档,可能是上级,可能是某个你试图说服的势力头目。他们没时间听你啰嗦,也没兴趣猜你的逻辑。他们只看白纸黑字。写得烂,你的推理再精彩,也是废纸。在末世,没人有耐心。”

他顿了顿,弯腰从地上捡起自己的背包,甩到肩上。

“收拾东西。我们该走了。”

“去哪儿?”我跟着站起来,把笔记本塞进怀里,那支快没水的笔也小心收好。

石懿已经转身开始朝土坡下走,闻言回头看了我一眼,晨光在他侧脸上勾勒出硬朗的线条。

“去一个真正的现场。”他说,“检验一下你纸上谈兵的成果。”

他的背影很快没入坡下的阴影里。我站在原地,怀里笔记本的棱角硌著胸口,清晨的风吹过,带着荒野特有的尘土和枯草气息。

纸上谈兵。

我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脚下的沙土松软,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延伸向前方未知的废墟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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