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夜色中的跟随(1 / 1)

脚步踏在松软的腐殖质上,几乎没有声音。石懿的背影在浓稠的夜色里只是一个更深的剪影,移动时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流畅,避开脚下可能发出声响的枯枝和碎石。我尽力模仿着他的节奏,眼睛死死盯着他的轮廓,生怕一个眨眼就跟丢在这片吞噬一切的黑暗里。

风穿过远处扭曲的枯树林,发出呜咽般的低鸣。除此之外,只有我们自己的呼吸声,还有胸腔里那颗越跳越快的心脏。石懿之前的话像冰冷的铅块坠在胃里“猎物和猎人之间的模糊地带”。我们是谁的猎物?又在猎取什么?

走了大约二十分钟,前方的地形开始变化。脚下的土地变得坚硬,出现了破碎的沥青和混凝土碎块。石懿的速度慢了下来,最终停在一大片倾斜的、锈蚀的金属残骸边缘。

车辆坟场。

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能看出这里曾经是旧时代一个规模不小的停车场或者车辆维修点。几十辆、甚至上百辆汽车的残骸以各种扭曲的姿态堆叠、倾倒、半埋。锈蚀的车壳在微弱的星光下泛著暗沉的光,破碎的车窗像空洞的眼眶,轮胎早已干瘪风化,只剩下轮毂的骨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铁锈味、陈年油污和某种有机物缓慢腐败的混合气息。

石懿没有解释为什么来这里。他侧身,示意我靠近一堆由三辆撞在一起的轿车残骸形成的阴影。我们蹲伏下来,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

“看那边。”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是气流摩擦声带的震动。他抬起手,指向坟场深处,大约五十米外,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地。

我的眼睛适应了黑暗,顺着他的指引望去。

起初,那里只有一片模糊的、比周围更深的阴影。但几秒钟后,那阴影动了。一个佝偻的、四肢着地的轮廓从一辆翻倒的卡车底盘下缓慢爬出。畸变体。体型不大,约莫和大型犬类相仿,但身体结构明显扭曲,脊柱不自然地拱起,前肢异常粗壮。它拖着一团看不清是什么的、颜色深暗的东西,走到空地中央,开始低头啃食。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咀嚼声和骨骼碎裂声,断断续续地随风飘来。

“三个异常点。”石懿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带任何情绪,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说出来。”

又是测试。但这次,对象是活生生的、正在进食的畸变体。我压下心头那股被当作实验品反复摆弄的烦躁和一丝本能的恐惧,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个蠕动的黑影上。

观察。分析。

它啃食的动作很有节奏。不是野兽那种贪婪的撕扯,而是一口,停顿,调整角度,再一口。频率稳定得近乎机械。

“第一,进食频率异常规律。”我低声说,尽量让声音平稳,“不像受饥饿本能驱动,更像残留的神经节律在控制,或者,它在‘品尝’?”

石懿没有回应,像一尊石雕。

我继续观察。夜风从我们左侧吹来,掠过坟场,带起一阵细碎的金属摩擦声。那只畸变体在又一次停顿后,头颅忽然转向了风吹来的方向,鼻翼部位似乎抽动了几下,然后才转回去继续啃食。这个动作重复了两次。

“第二,它对特定方向的风有反应。”我补充道,“不是警惕捕食者那种全方位的警觉,而是只对那个方向我们来的方向,也就是聚落和更远处‘干扰源’的方向的风有感知。可能风里带来了它熟悉或厌恶的气味信息,比如远处的污染源,或者同类的信息素?”

依旧沉默。但我知道他在听。

我眯起眼,试图看清更多细节。星光太暗了。畸变体移动时,左前肢的落地似乎比右前肢更轻,有点拖沓。当它为了调整啃食角度而稍微抬起身体时,左前肢与身体连接处的轮廓,似乎比右边更粗大、更扭曲一些。

“第三,左前肢有非战斗性的陈旧伤,或者先天畸形。”我最后说道,“骨骼愈合错位,或者关节严重病变。这影响了它的行动模式,左前肢承重和发力都不如右侧,所以它的攻击范围会有一个明显的弱点侧,主要集中在它的右前方,左前肢更多用于支撑和平衡。”

说完,我闭上嘴,等待裁决。喉咙有些发干。夜风吹在汗湿的后颈,激起一阵寒意。

几秒钟的寂静,只有远处畸变体持续的咀嚼声。

石懿终于动了。他没有评价我的分析,而是从怀里摸出一个用油纸包裹的、巴掌大的方块,看也没看,朝我这边一抛。

我下意识接住。入手坚硬,沉甸甸的,带着他身上的体温。

“吃。”他只说了一个字,然后身体向后靠了靠,倚在冰冷的车壳上。他的目光从我身上移开,越过层层叠叠的锈蚀残骸,投向更远处第七号废墟聚落所在的方向。那里,只有几点零星的火光,在无边的黑暗中微弱地闪烁,像即将熄灭的余烬。

我低头,拆开油纸。里面是一块深褐色、质地紧密的压缩干粮,表面有细密的纹理。我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味道很怪,混合了谷物、某种植物根茎的涩味,还有一股淡淡的、类似矿物质的味道。谈不上好吃,但热量感很足。我小口咀嚼著,干粮在唾液作用下慢慢软化,咽下去时,胃部传来一阵实实在在的填充感。

这是离开看守所后,他第一次主动给我食物。不是施舍,更像是一种确认?确认我通过了某项测试,暂时还有“消耗资源”的价值?

我一边吃,一边用眼角余光观察他。石懿靠在那里,姿势看似放松,但脖颈和肩膀的线条依旧紧绷。他的侧脸在微光下显得格外冷硬,目光锐利得像两把淬过火的锥子,死死钉在聚落的方向。他在看什么?守卫的巡逻路线?某个特定建筑的动静?还是在等待什么出现?

“聚落里,不止一个‘东西’。”他突然开口,声音依旧压得很低,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我的某种解释,“杀人的,和制造‘干扰’的,可能不是同一个。也可能是同一个,但目的不同。”

我咀嚼的动作停了一下。干扰他之前用仪器检测到的,那个非天然的强烈干扰源。

“您觉得,那东西还在聚落里?”我问,声音同样放得很轻。

“在,或者不在,都不影响它已经‘标记’了那里。”石懿的目光没有移动,“就像野兽会在领地边缘留下气味。那个干扰,就是一种更高级的‘标记’。聚落里的人,包括守卫长,要么毫无察觉,要么已经习惯了,甚至依赖它。”

依赖?我心头一凛。想起聚落里那种普遍的麻木,对死亡事件的习以为常,以及守卫长急于掩盖的态度。如果某种超出理解的东西,以某种形式“庇护”著聚落,代价是定期、有选择地索取几条人命对于那些挣扎在生存线上的人来说,这或许是一笔可以默许的交易?

“我们接下来去哪?”我问出了更实际的问题。总不能一直蹲在这里看畸变体吃饭。

石懿终于收回目光,转向我。黑暗中,他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现场。第一起失踪案,最初发生的地方。”

“现在?”我看向聚落方向。虽然火光稀疏,但夜间潜入的风险显然比白天大得多。

“现在。”他站起身,动作轻巧得没有带起一丝风声,“破坏过的现场,也是现场。而且,夜晚能掩盖很多痕迹,也能暴露一些白天看不到的东西。”

他将背包重新背好,检查了一下腰间和腿侧的装备几把形状特异的刀具,还有那个古怪的仪器。然后,他朝我偏了偏头。

“跟紧。如果看到任何不该看的东西,闭眼,低头,别出声,跟着我移动。明白?”

我咽下最后一口干粮,将油纸塞进口袋,用力点了点头。心脏又开始加速跳动,但这一次,除了警惕和不安,还混杂了一丝难以抑制的、踏入未知领域的紧绷感。

石懿没再说话,他像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开始沿着车辆坟场的边缘,朝着聚落灯火的方向,悄无声息地移动。我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杂念压下,迈开脚步,紧紧跟在他身后大约两步的距离。

我们离开了锈蚀金属的丛林,重新踏入荒野的黑暗。前方的聚落灯火,在视线中逐渐放大,也从温暖的光点,变成了某种巨兽蛰伏时,偶尔睁开的、冰冷的眼睛。

风,似乎更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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