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疗的过程很痛苦，江叙总是呆滞地望着天花板，像个玩偶，没有灵魂。
偶尔眨一下眼睛，才能确定他还活着。
头疼越来越频繁了，更令江叙害怕的是，他感觉正逐渐失去肢体的控制。
前几天他还能下床走一走，直到有一次，他毫无征兆地摔在了地上。
江叙捂著腿，用力拍了拍，腿上只传来些微的触感。
医生表示无奈，病情恶化了。
之后，江叙大部分的时间是躺在床上。
他突然对一切失去了兴趣，不想吃饭，不想娱乐，甚至交流的欲望也少了许多。
知道江叙生病的人寥寥几个，李浩轩和司言隔三差五地去陪他插科打诨。
这也是江叙为数不多的娱乐时光。
原本想着，就这么躺着等死，也还行。
但是今天早上，江叙睁开眼睛，以为是没开灯。
摸索著开关，他以为是灯坏了。
反复按了几下开关，江叙的手颓然垂落。
他似乎不得不接受现实了，他看不见了。
江母在一旁看着他怪异的举动，以为是他不舒服，担心道：“怎么了？”
江叙叹了口气，眼前灰蒙蒙的。
“妈，我看不见了。
江母不敢置信地捂著嘴，即便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还是心疼不已。
她叫来了医生，一番检查后，医生非常无奈。
“肿瘤已经压迫到神经了，说明，病情正在加速恶化。”
随后叹了一口气，离开了。
江母小声啜泣著，似乎不想让江叙察觉到。
江叙也不傻，只是心里默默感慨：连天花板都看不了了啊，接下来能干什么呢？
连发呆都变得索然无味了。
江叙生病后，江父接手了公司事务。
等到他赶到医院，江母终于忍不住，扑到丈夫的怀里哭了起来。
这些天，江叙一直在数着日子，他似乎精确到了自己的死亡日期。
对比其他人，他反倒是最淡漠的那个。
李浩轩和司言又来探望江叙了，他们得知江叙失明后，立马赶了过来。
病房里一片沉寂，消毒水的味道刺鼻。
李浩轩终于忍不住开口：“江叙，你还有什么愿望吗？”
江叙笑出了声，“这么快就要开始给我准备遗愿了？”
李浩轩丝毫没有开玩笑的心思，“说说吧。”
“我倒是没什么遗憾，只不过，嗐，算了吧。
看着江叙欲言又止的样子，李浩轩心里更生气了。
“你是不是，还放不下小学妹？”
“我了解她，”江叙平淡地说著，“有我没我都一样。”
“可是，”李浩轩的双手抓住膝盖，还是决定将事实告诉江叙，“小学妹最近一直在打探你的消息。”
“自从你住院后，叔叔放出了你出国的消息。即便如此，小学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直在追问你的消息。”
“我，司言，还有江叔叔，都被她诓过。”
“我们早就串通好了说辞，她暂时还没发现。不过，她见不到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江叙若有所思，他大概能猜到，毕竟前几世，这个时候，她也是发了疯似的找他。
李浩轩接着说道：“虽然只过去了几个月，但小学妹不知道以什么手段，迅速收购了帝都多家企业，集成后实力空前强大，已经是国内最顶级的财团了。”
“现在，你还有我们护着。但是，被发现也只是时间问题。”
江叙不以为然，“反正我最缺的，就是时间。”
李浩轩怒上心头，“你还要再躲吗？小学妹找你都快找疯了！毫不夸张的说，我和司言都被人跟踪了，来见你都是小心翼翼的。”
江叙猛然抬头，“她跟踪你们？”
司言叹了口气，“许星眠不会伤害我们的，她一直在找你，其程度比你想的要夸张。江叙，我不清楚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许星眠，真的很在意你。”
李浩轩附和：“你能躲多久呢？迟早会被发现的。趁现在还有说话的力气，见一见她吧。如果她知道你的死讯，会疯的。”
江叙瘫在床上，眼前漆黑一片，他不清楚许星眠怎么想的。
但自己，似乎没有必要再折腾这些了。
“我反正是快死的人了，没什么必要了。她要是心里有我，告诉她也只会徒增烦恼，我不喜欢别人在我面前哭。兴许，过几天她就把我忘了。”
李浩轩和司言对视一眼，皆是无奈叹气。
“你就犟吧。”
这一次的谈话不太愉快，江叙则是躲在了被子里。
他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了。
其实，他的内心也是想见一见许星眠，但又觉得太矫情了。
自己一个将死的人，把人家叫来床前，然后一顿煽情痛哭。
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作用，只不过让自己的内心得到些许满足，让世界上多一个还挂念他的人罢了。
江叙觉得这件事是痛苦的，他不喜欢。
还是不把这种痛苦强加在许星眠身上吧，他可不是自私的人。
自那之后，李浩轩和司言来的次数愈发少了，就连待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江叙知道，是许星眠盯得太紧了。
他的记忆似乎也没以前好了，总是忘记一些琐事。
明明想出去晒太阳，发了一呆，就忘了。
甚至有一次，江叙说著说著，居然问起了李浩轩的名字。
江叙看不清李浩轩的表情，但他的声音是哽咽著的。
早知道不问了，该好好骗他们一下的。
大部分的时间，是江母陪着他的。
江母总喜欢摸他的脸，然后絮叨著江叙小时候的事。
江叙总是面带微笑，江母的手很温暖细腻，好像真的回到了小时候那样。
江叙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慢慢睡着，然后不再醒来，应该很舒服。
至少这次的死法很舒适。
日子一天天过去，江叙的身体愈发虚弱。
现在，他已经不能自主地站起身，甚至说话时开始口齿不清。
又是一年初秋，天气依旧燥热。
自从失明后，江叙就喜欢听着外面的声音。
他似乎听见了一群学生吵吵闹闹，青春洋溢。
他想到了三年前遇见许星眠的那个下午，由一开始的恐惧，再到后来的敞开心扉，现在，自己再一次迎接死亡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