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师父，李小满感觉心里酸酸的，像是被人揪了一下。
他知道，这又是原身身体里残存的情感在作祟。
“嗯，妈，我是得回去一趟。祭祀用的东西，还麻烦您帮我准备准备。”
占据了这具身体，也得担负起原身的责任不是？正好借着这次机会出去溜达溜达，自打自己穿过来，还没好好领略这个“激情燃烧的岁月”的风景呢，顺便看看从小长大的地方。
“嗯，妈已经托李婶子去准备了，到时候妈请个假陪你去。”马大妞说道。
“不用了妈，我这次回去正好多待几天，收拾收拾观里。”李小满连忙拒绝。
“再说了，您也不好总是请假，影响不好。医馆师傅的朋友也会去，我和他们去就行了。”他可不想带着个“监工。
“那行吧，睡吧！”马大妞替他掖了掖被角。
第二天，李小满背着个沉甸甸的背篓，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从四九城出发，先是挤得像沙丁鱼罐头的公交，再是摇摇晃晃、堪比过山车的大巴车，整整三个小时，差点没把他五脏六腑都颠出来。
车上人挤人，什么味道都有——汗臭味、劣质烟草味、还有人带着鸡鸭鹅，那鸡还时不时“喔喔喔”叫两声，鹅则高傲地“嘎嘎”著，仿佛自己才是这车的主人。
反正只要能喘气的、能动的，都往车上塞。李小满几乎是被熏晕过去又醒过来，反复几次，全靠一股意志力撑著。
终于呼吸到乡间这清新的空气，李小满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仿佛刚从化粪池里爬出来，重见天日。他哼著不成调的小曲，迈著轻快的步伐，朝着莽山进发。
临近中午，才在莽山半山腰一处道观前停了下来。
这道观，简直是“低调奢华有内涵”的反义词——“高调破败接地气”。
半山腰树木遮天蔽日，跟个巨大的绿伞似的，把一座青灰色的道观裹得半遮半掩，活像个害羞又怕见人的乡下姑娘，偷偷摸摸地戳在山坳里。
道观院墙是乱石垒的，缝里钻著狗尾巴草和野牵牛，风一吹就摇头晃脑，像是在跟人打招呼，又像是在嘲笑这墙的寒酸。
山门是两扇掉漆的木门，也不知道多少年没刷过漆了，斑驳得像个麻子脸，还大大咧咧地敞开着，左边那扇门更绝，中间裂了道大缝，生怕别人不知道它“身残志坚”，还用一道黄符像块创可贴似的斜斜糊著，也不知道是镇邪还是单纯为了遮丑。
门前台阶是青石板铺的，被青苔啃得滑溜溜的，像是抹了层油，走上去得小心翼翼，不然就得表演个“屁股墩儿”。
道观院子不大，三间正房孤零零地杵在那儿，屋檐左右两边挂著两个豁了口的铜铃，风一吹就“叮叮当当地响”，调子歪歪扭扭，不成章法，像是五音不全的人在唱歌，听得人头皮发麻。
最中间正殿前，摆着个缺了角的石香炉，里头插著几根香，烟慢悠悠地飘，像个刚睡醒的老头，慢慢飘进殿里，绕着三清像打转。
偏房一间是伙房，另一间是柴房，墙边堆著劈好的木柴，倒还算整齐。
眼前这熟悉又陌生的道观，让李小满眼角不觉湿润了——一半是因为原身的情感，一半是感叹原身也不容易。
他来到香炉前，放下背篓，从里面拿出三炷香，点燃，恭恭敬敬地插了上去，心里默念：师傅，我来看您了。顺便您老人家要是在天有灵，保佑我一下啊。？
又背着背篓朝着屋子后面走去。绕过正殿，李小满就看到三个老者正撅著屁股，专心致志地在一座新坟上忙碌著，那背影，佝偻得像三个努力拱地的老农民。
许是听到脚步声，三人齐刷刷地回过头来。
“小满，来了啊。”还是李守权先开口，语气里充斥着一丝尴尬，像个做错事被老师抓包的小学生，眼神飘忽不定。“我和守财还想着你年纪小，就没打扰你”
一旁的李守财也赶紧迎了上来，接过李小满身后的背篓，没说话，只是低着头，像是做错了事，恭敬地等在一边。
而李守仁，则是回过头，象征性地看了他一眼，就自顾自地忙着手里的活，一言不发，仿佛李小满是空气。
李小满也没说话，只是来到坟前，又从李守财手里接过背篓，认认真真地将里面的贡品拿了出来，摆好。又将香点燃，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头，然后盘膝坐在坟前，开始念经。
“昔于始青天中，碧落空歌，大浮黎土，受元始度人无量上品”《太上洞玄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太上三元赐福赦罪解厄消灾延生保命妙经》、《太乙救苦护身妙经》、《十王救苦妙经》整整三个小时，李小满低声浅念，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李守财三人，包括一个之前没露面、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李守命，都规规矩矩地跪在李小满身后，一声不吭，像四座沉默的石像。
当李小满念完最后一个字，再次磕了三个头后，又开始念了起来，又是三个小时，将前面的又念了一遍后。才慢慢起身。
六个小时不仅给便宜师傅念了一遍，又给原身念一遍，希望他们早日团聚，早登极乐。
脸上无悲无喜，只是眼角那未干的泪痕，出卖了他内心的悲伤——或者说，是原身残留的悲伤。
他看也不看旁边站着的四人一眼，转头就回到了正殿，将背篓靠墙放好，又径直走进了灶房，熟门熟路地提着两个水桶就出了道观。
不多一会儿，两桶满满的山泉水便被他提了进来，洗锅、烧火，一气呵成，动作熟练得像个干了几十年的老伙夫。
等待水开的时候，他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碗面粉，加水揉面，动作那叫一个麻利。又从后院拔了几颗看起来营养不良、面黄肌瘦的菠菜，估计是以前种的，长得跟野草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