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无形的气势自他身上缓缓散发出来，一旁的老者先是微微一愣，随即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原本就弯著的腰，又自觉地向下沉了几分，几乎要弯成九十度。
等李小满坐定，老者连忙退了出去。不多一会儿，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便流水般端上了桌子，烤鸭、酱肉、时蔬琳琅满目，香气扑鼻。
随后，老者又毕恭毕敬地将一双精致的象牙筷子递了过来。
李小满也没跟他客气，捻起一片薄如蝉翼的烤鸭皮，动作行云流水：筷子精准如星落，薄饼在掌心翻飞如蝶，蘸酱、铺菜、卷折，一气呵成，不过几秒钟，一个完美的烤鸭卷便递到了唇边。
他微微颔首，眉峰舒展如远山含黛，咀嚼时唇齿轻合，连吞咽都带着一种玉石相击般的温润韵律，那派头，活脱脱一个久居上位的贵公子。
这要是被便宜妈和几个姐姐看到，非得惊掉下巴不可：“这哪里还是自家那个上蹿下跳、没个正形的疯小子？整个一‘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啊！”
等到李小满放下筷子，老者连忙递上一张散发著淡淡梅香的锦帕，帕角还绣著一朵栩栩如生的梅花，熠熠生辉。
李小满接过，轻轻擦了擦嘴角，将帕子放在桌上。
老者见他用餐完毕，又匆匆出门，带着几个服务员进来，手脚麻利地将桌子清理干净，随即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茗便端到了李小满面前。
李小满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清了清嗓子，开门见山问道：“说吧，你是谁？找我什么事？”
老者躬身答道：“少爷，老奴李守财。是老爷当年交代下来的，待少爷您回归四九城后，便带您去学医。”
“哦。”李小满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温热的茶杯边缘。
包厢内再次陷入沉默，安静得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听得见。良久，李小满才缓缓开口：“行了，李李老。现在这年代，不兴什么奴才主子的称呼了。以后你就叫我小满吧。您年纪也大了，我以后叫您财叔，可好？”
“这这万万不可啊！”李守财连忙摆手，“老奴不敢僭越！”
李小满眉头微挑，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呵呵，师傅他老人家已经走了，现在我说了算，不行吗？”
“不敢不敢！”李守财连忙应下，随即试探著问道：“那小满少爷哦不，小满，您看您什么时候有空，去药堂看看？”
李小满用手指轻轻敲著桌面，沉吟片刻，说道：“李叔，明天早上我去找你。
说完，他便起身准备离开。实在是太别扭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家像个下人一样谦卑地站在自己面前，他李小满可没那个福气消受。
唉，要不是有原主那些记忆打底，他一个现代灵魂穿过来的“混混”，还真接受不了这阵仗！
见李小满下楼，李守财那老小子也跟屁股后头撵了上来，手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多了俩油纸包。瞅著出了“便宜坊”的地界儿，才贼兮兮地把纸包往李小满怀里一塞。
“那个，小满啊，这两只烤鸭您揣好，带回家给家里人尝尝鲜。明儿个小雨胡同1号院，老奴哦不，我随时恭候您大驾光临！” 他那姿态，好像生怕李小满跑了似的。
李小满接过还热乎著的纸包，嘴甜地道了谢，心里乐开了花，提着烤鸭就跟脚底抹了油似的往家蹿。那黑灯瞎火的街道，愣是没挡住他心里那股子美滋滋的劲儿——嘿，便宜坊的烤鸭！上辈子他也就是闻闻味儿的份儿，哪敢想能整只拎回家？这日子，简直要飘起来了！
美滋滋的劲头还没过去，脑子里却不合时宜地蹦出了师傅玄冥子的影子。也不是他这段时间故意不想，主要是吧，自己占了这身子，作为一个“独立”的灵魂，总有点刻意回避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要不是今儿个李守财那一声“道满”，他差点就真把那段被“强加”的过去给彻底打包封存了。
这一下可好，记忆的闸门跟决了堤似的，一幕幕跟老电影回放似的在脑子里闪：
“站好！坐好！没个规矩样！站要有站相，坐要有坐相！”师父那严厉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炸响。
“双手，自然垂于身侧，指尖给我贴紧裤缝！要么就交叠于腹前，左手在上，右手在下！下颌微收，目光平视前方，不准东张西望！”
“坐姿！要稳如老山参，不，稳如古钟！就算是吃饭、喝茶，上身也不许歪歪扭扭！夹菜的时候，腕子给我轻抬，动作要舒缓，不许跟抢食似的！跟人说话，上身微微前倾三分，目光要专注，嘴角可以带那么一丢丢浅淡的笑意，既要显得亲和，又不能失了矜贵！”
“错了！重来！哭什么哭？男子汉大丈夫，掉金豆子像什么话？给我憋回去！”
“今晚不许吃饭！啥时候把这套规矩做对了，啥时候再吃！”
“嗯不错不错！有点样子了！”
“记住了，规矩这东西，要刻在骨子里，渗进血里”
正想着这些，脚步不知不觉就到了家门口。嘿，院儿门居然虚掩著，没插。李小满心里头一暖，会心一笑，那些记忆带来的小伤感，立马就烟消云散了。他轻手轻脚地溜进院子，又把院门给插上，跟做贼似的。
刚摸到屋门口，就听见二姐李兰花那大嗓门，正唾沫横飞、手舞足蹈地跟说评书似的，也不知道在白话啥呢，那叫一个绘声绘色。
李小满“吱呀”一声推开门进去。
嚯！一屋子人齐刷刷地跟向日葵似的转头看了过来。马大妞脸上那点儿刚还挂著的强颜欢笑瞬间切换模式，立马堆上了花儿一样的笑容：“哎哟，小满回来啦！快，到妈跟前来坐。怎么样，今儿个吃饱了没？”
“吃饱了妈，”李小满应着，眼睛却瞟向二姐，“二姐这是说啥呢，这么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