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元林也道:“刘大人的话句句在理,此卷虽然文章拔群,但规矩就是规矩,岂可因一人破坏了科举严苛的规矩!”
大宗师张栋被两名副考官,说的哑口无言。
同时他也在这俩人过于激烈的态度中察觉出端倪。
那便是,不能阻碍了徐阁老孙子的解元路。
“可”
硕大的规矩二字压在那儿,张栋一时间也不知说些什么。
杨士庸却笑呵呵地开口道:“这才第二场阅卷,急什么,后续还有连续三场考试的复查审卷,还有五场呢!”他拿起周毅的试卷,放在桌案上,“此子文章的确难得一见,规矩都是人定的,多一篇文章,也侧面证明这考生功底扎实,而非一时侥幸,以老夫看来,他的试卷既然通过了前面的考验,不如再给他一次机会,倘若第三场答的不好,再落卷也不迟嘛”
“呵呵、呵呵,都别吵!”
人老而精。
像杨士庸这样官场,文坛摸爬滚打一辈子的老头更是贼精。
他一只手摁着张栋不让动弹,另一只手直接在试卷上画了个大大的圈,“半月后,定夺最终名次的时候有你们吵的,这会功夫都省省力气,省省力气!”
这么一份有争议的试卷,就这样在丛元林与刘钊目瞪口呆之下,被老头子杨士庸给混水摸鱼过去。
院试第三天,正午刚过。
周毅随着人流交卷。
此时,他已经见了不知多少,被抬着弄出去的考生。
忽然,后背被人撞了一下,一回头,唐星宇小脸蜡黄地站在后头,朝他苦笑。
交完卷,还没等走出贡院,便听周围考生在议论第三场考试内容。
“今年也太难了些!策论内容竟然有财税,我等又不是研习周易,财税哪里精通!”
“可不是,我将最后一道考题看完,顿觉本次乡试无望,看来三年苦战之后又要三年!也不知这样难的题目,最后录取的都是些什么天才!”
“总是,我等庸碌之才,走了科举这条路子,可真是命苦哦”
“也别这么说,金进士,银举人,咱都考中秀才了,此生若不拼搏一把岂不是白白浪费几十年光阴?”
一只脚踏出贡院。
唐星宇感叹道:“阿毅,幸好是你拽着我们学精算,若不然今天最后一道题,我是说死都答不出来!”
从贡院竖着出来的考生,没有一个不是脸如菜色,两条腿打颤的。
上了马车,铁峰、王若晖、张子宸,林卓、周继博几人从贡院出来,一上车,张子宸便两眼紧闭,面如死灰靠着车厢一声不吭,王若晖状态更是差到极点,是被胜子扛上马车的。
铁峰道:“他奶奶的,我隔壁号舍那老东西,睡觉磨牙打呼噜放屁,全套,挨着他算是倒了血霉了!我竟是一宿都没睡好过,简直比看盯沙匪窝还难受!”
林卓扒着车窗呕吐了一会,转过脸,难受的直喘气,“看你还力气骂人,就没难受那去!”他简直感觉自己要死,扒着车窗虚弱地喊,“岳父!岳父爹!赶紧回去,我要不行了”
今年一共七个考生下场,张大财主怕贡院休息不好,老早准备好了大宅子供几人休息。
一下车,马车里七个人,除了武人铁峰是自己个下来的,剩下要么搀扶,要么叫家丁背着弄回房间,周毅站在车门口,看着老爹宽阔的后背,“爹我自己能行!”
周大力回身一笑,“能行,爹也背你,趁爹还能背得动,再过几年,你就得背着爹了!”
周毅鼻子一酸,整个身子顺从地贴到自个老爹温暖的背上,就像小时候一样。
“爹!”
父亲,温暖干燥的后背永远可靠。
周大力的后背,周毅即便躺了两辈子,也觉得永远都不够。
一场乡试,叫人元气大伤。
随着贡院大门封闭,连喧嚣的市井都跟着安静下来。
到底是年纪小恢复快,周毅等人在床上躺了两天便躺不住了,只有虚胖的王若晖,整日赖在床上,怎么叫都不起来。
张家大宅子里好吃好喝,有人伺候,几个人过几天悠哉日子,对于考场内容,约好了一样谁也没提,也没互相对答案,一日清晨,柳三泰练剑结束,提着酒壶往院内走,就见墙头一个身影一闪而过,快的视线几乎捕捉不住。
他疾步冲进周毅的院子。
就见石桌上一堆啃剩下的骨头,还有两只完整的盆盆香的烧鸡。
“谁送来的?”
周毅恢复差不多,早上也耍了两套拳,他撕下一条鸡腿递过去,笑眯眯地道:“先生,猜猜?”
“这么神秘!”
柳三泰习惯性往怀里摸酒壶,“你师妹最近管我管的紧,这么香的烧鸡,可惜了!”他吃了一大口道:“肃王又来山西了?”
周毅摇头,“不是肃王,不知道是哪个神仙,不过能让习猛跟着保护的肯定不是一般人!”
“你舅舅虽已经从山西离开。”柳三泰正色道:“但京城都察院徐建海和刑部的人都没走,还有那个詹事李庚,这些人不会无缘无故滞留山西,对了,为师收到中书令林潭林府的请帖,是他父亲八十大寿的邀请。”
“你跟子宸他们都有份。”
“林潭的老爹八十大寿,请我们做什么?”
周毅拧眉。
本能对什么潮海阁与林家厌恶。
“这不清楚,但你们既已经考了乡试,虽未放榜,也都是朝廷的后起之秀。”柳三泰道:“潮海阁这六年里逐渐势大,眼瞧着有影响朝局的苗头,当朝中书令大人的邀请,你们不能不去,但若去了,切记一定要与潮海阁划清界限知道么?”
许英才在山西,广开借籍,为各地学子打开方便之门。
这些年声望喧嚣尘上。
俨然是清流新贵,周毅是他的外甥不论怎么避嫌都撇不清这层亲缘关系,更何况他也没想撇清,不论是张子宸、还是王若晖,都与他捆绑至深。
再加上几人自幼的情谊。
恐怕柳氏五人,连带着林卓与周继博都被打上了清流标签。
周毅斟酌了下说:“先生,我晓得,倒是闷头吃就完了,至于其他,与我们无关!”
“对闷头吃就完了!”
站在漩涡之内,又怎能轻易置身事外。
柳三泰既心疼又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对了,这烧鸡你少吃些,我给笙儿拿走,好跟她那换点酒来喝!”
“想喝酒你没钱?”
剩下那只没动的烧鸡,周毅还想自个送给柳笙呢。
“我哪来的钱,你们的束脩还挂靠的田族产业不都是你师妹把持!”
一提到喝酒,柳三泰压根没个当先生的样子,师徒二人吵闹几句,最终那只烧鸡谁也没落着被横插一杠的铁峰抢走。
乡试放榜要半月时间。
放榜之前,周毅心里有事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林家老爷子大寿头一天,柳氏师徒低调乘坐马车前往同州林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