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在涿郡激战的同时,代郡的群山峻岭之间,另一场风格迥异却同样残酷的战斗也在进行。
颜良率八万大军出雁门,进入代郡地界。与涿郡的平原城防战不同,代郡地形复杂,山峦起伏,长城蜿蜒其间,关隘众多。田豫严格执行黄超的“迟滞消耗”策略,并未在边境与颜良硬碰硬。
他充分利用代郡边民熟悉地形、悍勇善战的特点,将正规军与动员起来的边民戍卒混合编组,分散部署在长城沿线及各险要山口、堡寨。这些守军并不与袁军进行大规模会战,而是依托有利地形,进行层层阻击、伏击、袭扰。
颜良大军刚入代郡,便发现行军异常艰难。道路崎岖,辎重运输缓慢,不时有冷箭从两侧山林中射出,专射军官和斥候。水源有时会被投毒或截断。夜间宿营,常遭小股敌人袭扰,虽伤亡不大,却搞得全军疲惫,神经紧绷。
当颜良试图集中兵力,攻打几处看似关键的隘口时,却发现自己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守军抵抗顽强,利用烽燧、堡寨、滚石檑木层层设防,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代价。而一旦袁军付出巨大伤亡攻克某处,却发现守军早已提前撤离,只留下一座空垒或废墟,有时还布设了陷阱。而侧翼和后方,其他地方的袭扰依旧不断。
田豫本人则坐镇代郡腹地的平城,如同蜘蛛稳坐网中,通过灵活的传令兵和烽火信号,协调指挥着整个代郡的防御网路。他并不追求歼灭颜良多少兵力,而是要最大限度地迟滞其进军速度,消耗其粮草物资,疲惫其士卒精神。
“将军,颜良主力已至勾注陉,正在猛攻山口烽燧,守军伤亡颇重,请示是否增援?”副将禀报。
田豫看着地图,沉吟道:“勾注陉险要,但并非唯一通道。告诉守军,再坚守两日,尽可能杀伤敌军,然后按计划撤回第二道防线。同时,令马邑方向的游骑,加强袭扰颜良后队粮车。”
“诺!”
颜良在代郡的山岭间,感觉自己空有拔山之力,却无处施展。八万大军被拖在崎岖的山路上,每日推进缓慢,伤亡与日俱增,粮草消耗惊人,士气开始下滑。他暴躁如雷,却无可奈何。这种“牛皮糖”式的战术,让他想起了当年在河北剿匪时的难受经历,只是这次对手的组织和韧性,远非土匪可比。
上谷郡的草原与丘陵地带,战斗又是另一番景象。
鞠义率领八万大军,其中包含他赖以成名的先登死士,出中山,进入上谷。他的目标是击破上谷守军,威胁蓟城侧翼的广阳郡。
苏嫣主张利用骑兵机动性,不与鞠义硬拼,以袭扰为主,诱敌深入,寻找战机。赵晟则更倾向于凭借几处关键城池和地形进行节节抵抗。
两人虽有分歧,但合作尚算默契。最初几场接触,幽州骑兵利用速度优势,不断袭击鞠义的先头部队和侦察队伍,取得了一些小胜。鞠义则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先登营始终护住中军,让幽州骑兵难以找到破绽。
当鞠义大军逼近上谷郡治沮阳时,苏嫣和赵晟决定依托沮阳城及周边地形,进行一次较大规模的阻击。
战斗在沮阳城外的一片缓坡丘陵地带展开。鞠义以先登营为前锋,盾阵如山,长戟如林,稳步推进,两翼辅以大量弓弩手和轻步兵。幽州骑兵试图从侧翼冲击,却被严密的阵型和密集的箭雨击退,损失了不少人马。
“鞠义名不虚传,阵战严谨,难寻破绽。”赵晟在坡上观战,眉头紧锁。
苏嫣凝目远眺,忽然道:“你看他的后军,辎重车队似乎与前军有些脱节,护卫兵力不足。”
赵晟望去,果然,袁军漫长的队伍在丘陵间行进,前后拉得颇开,负责保护粮草辎重的部队相对薄弱。
“赵将军,你率步卒和部分骑兵,在此继续正面牵制,做出死守沮阳的姿态。我率本部精骑,绕道侧后,去试试他的粮队!”苏嫣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太冒险了!鞠义用兵老道,岂会不留后手?”赵晟劝阻。
“战机稍纵即逝!即便不成,也能搅乱其部署!”苏嫣坚持。她本就以果敢勇决著称,且对辽东骑兵的战斗力有充分信心。
赵晟见其意已决,只得同意:“苏将军务必小心!若事不可为,速退!”
苏嫣率两千余最精锐的辽东铁骑,悄然从战场侧翼迂回,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骑兵的速度,迅速绕到了袁军队伍的侧后方,发现了那支绵长的辎重车队。
“冲锋!烧毁粮车!”苏嫣长剑前指。
铁骑如狂风般卷向袁军后队。护卫的袁军虽然拼死抵抗,但在重甲骑兵的冲击下很快崩溃。粮车被点燃,浓烟滚滚而起。
然而,就在苏嫣准备扩大战果时,侧翼突然杀出一支埋伏已久的袁军精锐步兵,看旗号正是鞠义麾下另一支劲旅!同时,前方正在攻城的鞠义主力也分出一部,急速回援!
中计了!鞠义早有防备,故意露出破绽,设下了陷阱!
“撤!快撤!”苏嫣反应极快,立刻下令脱离接触。但埋伏的袁军步兵死死缠住了她的侧翼,回援的袁军也迅速合围而来。辽东骑兵陷入苦战,虽然悍勇,斩杀众多敌军,但自身也被团团围住,左冲右突,难以脱身。
就在危急时刻,赵晟见前方袁军攻势稍缓,判断苏嫣可能遇险,当机立断,亲率城中预备队及所有骑兵出城接应,猛攻合围苏嫣的袁军侧后。
一场激烈的混战在沮阳城外展开。最终,在赵晟的接应下,苏嫣率残部浴血杀出重围,退回城中。此战,幽州军折损了数百精锐骑兵,烧毁了部分袁军粮草,但未能取得决定性战果,反而暴露了战术意图。鞠义虽然损失了一些粮草和兵力,但挫败了幽州军的突袭,稳住了阵脚,继续对沮阳保持压力。
三方战线的战报,如同雪片般飞向蓟城和邺城。
蓟城,镇北将军府。黄超仔细阅读著每一份战报,面色沉静。
“主公,涿郡压力最大,赵云将军虽勇,然兵力悬殊,恐难久持。代郡田豫将军迟滞有效,但颜良兵力雄厚,若不顾伤亡猛攻,防线亦有风险。上谷苏嫣将军受挫,士气恐受影响。”张谦分析道。
“都在预料之中。”黄超放下战报,“文丑骄狂,已在涿郡碰壁,其锐气受挫,接下来会更焦躁。颜良受阻于山险,空耗钱粮。鞠义老成,但进取之心不足。关键在于,袁绍本人在哪里?他坐镇中军,迟迟未动,是在等待什么?还是后方出了问题?”
他走到窗边,望着南方:“曹操那边,有什么新动静?”
“细作报,曹操正在许都大兴土木,安置百官,其部将曹仁、夏侯渊在青州与吕布部时有‘摩擦’,但大规模战事未起。倒是冀州内部,似乎因为连续征兵征粮,民间怨言渐起,河间、渤海等地,有小股盗贼趁势作乱,虽未成气候,但值得注意。”
黄超眼中精光一闪:“看来,袁本初的五十万大军,也不全是铁板一块,更非无穷无尽。传令前线诸将,继续贯彻既定方略,坚守要点,消耗敌军。
“还有,”黄超转身,语气凝重,“让我们在辽东的预备队,做好准备。决战的时刻,或许不会太远了。但在此之前,我们要让袁绍流更多的血,让他的五十万大军,更多地感受到幽燕之地的寒冷与坚硬。”
幽州的秋夜,寒意刺骨。前线的烽火映红了部分天际,而更深的暗流,正在战场之外涌动。这场力量悬殊的对抗,正逐渐演变为意志、后勤、乃至双方内部稳固性的全面较量。沮授在牢狱中的预言,似乎正一点点变成现实。而袁绍在邺城,接到各路战报,尤其是文丑未能速克涿县、颜良进展缓慢的消息后,刚刚因为大军出动而稍缓的怒火,再次升腾起来。
“废物!都是废物!十万大军拿不下一个涿县?八万人被拖在代郡山里?”他将战报狠狠摔在地上,“传令给文丑、颜良!限令半月之内,必须取得突破!还有,催促鞠义,加快进攻速度!我要在冬天到来之前,踏平幽州!”
这道命令,意味着袁绍开始进一步抽调预备力量和后方守军,投入到这场日益扩大的消耗战之中。战争的轮盘,正在加速转动,而赌注,已经加到了令人窒息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