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脑勺的钝痛还未完全消散,李进在一阵颠簸中悠悠转醒。
眼前一片漆黑,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幽香,像是某种不知名的花香,混杂着皮革的味道。他动了动手指,才发现自己被粗麻绳牢牢捆在车厢壁上,手腕处勒得生疼。身下是铺着厚毡的木板,随着马车的飞驰上下晃动,显然正行驶在崎岖的路上。
“嘶”李进倒吸一口凉气,试图活动一下脖颈,却牵扯到后脑勺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他这是在哪儿?被谁绑了?
庆功宴后的记忆碎片般涌来——巷口的黑影,护卫的惊呼,后脑勺那重重一击显然,他是被人劫持了。
李进定了定神,侧耳倾听。车外传来密集的马蹄声,从声音判断,至少有二十骑,步伐整齐,显然是训练有素的骑手。能调动这么多好手,还敢在平阳城外劫持他这个刚受封的平阳侯,对方的来头定然不小。
他下意识地想摸腰间的火铳,却发现别说火铳,连身上的玉佩、荷包都被搜走了,只剩下一身里衣。
“别费力气了。”
一个女声在黑暗中响起,清冷中带着几分成熟的韵味,像冰镇过的梅子酒,醇厚又带着点冽意。声音离得很近,就在他身侧不到三尺的地方。
李进心头一紧——原来车里不止他一个人!
“醒了?”那女声再次响起,听不出情绪,“不想吃点苦头,就别乱动。”
李进沉默片刻,试图从对方的语气里捕捉些信息,却只感到一片漠然。他索性放弃挣扎,靠在车厢壁上,尽量让自己舒服些:“阁下是谁?抓我来做什么?”
黑暗中传来一声轻嗤,像是觉得他的问题很可笑:“带你去个地方,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什么地方?”李进追问,“我与阁下无冤无仇,为何要劫持我?若是为了钱财,我可以给你,要多少有多少。
对方却不再说话,车厢里再次陷入寂静,只有车轮滚动和马蹄声单调地重复著。
李进讨了个没趣,也识趣地闭上了嘴。对方既然暂时没下杀手,显然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当务之急是保存体力,弄清楚对方的底细。
只是这黑暗实在难熬,他试图通过声音判断对方的位置,却只能感觉到身侧有一道浅浅的呼吸声,均匀而悠长,显然对方心理素质极好。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忽然停下,外面传来换马的动静。车厢门被拉开一条缝,一道微光射了进来,恰好照在李进身侧——那是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女子,身形挺拔,坐姿端正,虽然光线太暗看不清容貌,却能感觉到她身上那股利落的英气。
车门很快被关上,车厢再次陷入黑暗。
接下来的日子,成了李进穿越以来最“憋屈”的时光。
马车似乎没有目的地般狂奔,除了每日换两次马和一次马车,几乎从不停下。李进被捆得结结实实,连吃饭喝水都要靠身边的女子伺候。
起初,李进还试图与对方搭话,想套出些信息,可对方要么不理不睬,要么就用一句“到了就知道”堵回来,态度冷淡得像块冰。
更让他崩溃的是“方便”问题。
第一日午后,李进憋得脸色通红,额头上冷汗直冒。他实在忍不住了,对着身侧的女子道:“那个能不能解开绳子?我要方便。”
女子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半晌,才听到她起身的声音,随后车厢壁上的一个暗格被拉开,露出一个陶制的便盆。
“就在这儿解决。”女子的声音毫无波澜。
李进愣住了:“在在这儿?”他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女子,又看了看那便盆,脸颊瞬间涨得通红,“不行!你出去!”
“我出去了,你跑了怎么办?”女子语气平淡,“要么就在这儿解决,要么就憋著。
“你”李进气得说不出话来。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在一个陌生女子面前做这种事?
可人有三急,尤其是喝了不少水之后。李进硬撑了半个时辰,只觉得小腹快要炸开,额头的冷汗更多了。
女子似乎看穿了他的窘迫,淡淡道:“我是来看着你的,不是来欣赏你的。快点,别耽误行程。”说著,她直接上手,三两下就帮李进拉开了衣服。
这让李进异常无语,纵然是两世为人,这么囧迫的场面也没遇到过,让他一时间居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李进咬著牙,闭着眼睛,只当对方不存在。可当他刚要行动,就感觉到女子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那目光锐利得像刀,让他浑身僵硬,怎么也无法放松。
“你能不能转过去?”李进几乎是恳求的语气。
女子似乎叹了口气,依言转过身,背对着他。
饶是如此,李进还是折腾了许久才解决,期间脸红得能滴出血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完事之后,女子面无表情地将便盆倒了,用布巾擦了擦,重新放回暗格,全程没有一句多余的话,仿佛只是在处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物件。
李进却觉得自己的尊严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躺在座位上装死,连头都不敢抬。
更离谱的是吃饭。
每日三餐,都是女子从外面取来,大多是馒头、肉干和水。李进被捆着,根本无法自己动手,只能由女子喂。
起初,女子只是把馒头掰成小块递到他嘴边,李进还能勉强张口接住。可到了喝汤的时候,就彻底没辙了。
女子端著一个小小的瓦罐,舀了一勺汤,递到他嘴边:“张嘴。”
李进别扭地转过头:“我自己来。”
“你怎么自己来?”女子语气里终于带了点无奈,“还是说,你想饿著?”
李进沉默了。他确实饿了。
最终,他还是别扭地张开了嘴。温热的汤滑入喉咙,带着淡淡的肉香。女子的动作很轻柔,没有洒出来一滴,可李进却觉得浑身不自在,像是被人当成了没断奶的孩子。
“多喝点,伤口好得快。”女子的声音依旧平淡,却莫名多了点像照顾病人的意味。
李进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关心”弄得一愣,刚想反驳,就听到她又道:“别多想,你要是死了,我不好交差。”
李进:“”行吧,是他想多了。
就这样,一路磕磕绊绊,李进在尴尬与无奈中被“照顾”了十几天。期间,他终于在一次换马车时看清了女子的容貌——约莫三十出头,眉眼锐利,鼻梁高挺,嘴唇是自然的淡粉色,算不上绝美,却自有一种英气勃勃的韵味,尤其是那双眼睛,深邃得像寒潭,让人看不透情绪。她始终穿着一身黑色劲装,腰间的长剑从未离身,举手投足间带着常年习武的干练。
李进私下里给她取了个外号——“冷面女贼”。
这十几天里,马车穿过平原,越过山脉,显然走了很远的路。李进能感觉到气候的变化,从最初的温暖湿润,渐渐变得干燥凉爽,显然是往北方去了。
终于,在第十五天的傍晚,马车缓缓停下。
李进正昏昏欲睡,被这突如其来的停顿惊醒。身侧的女子站起身,拉开了车厢门。
刺眼的阳光照了进来,李进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适应了片刻后,他才看清外面的景象——马车停在一座连绵起伏的山脉脚下,山势巍峨,云雾缭绕,看不到山顶。山脚下有一片平整的空地,停著几辆马车,还有十几个穿着统一服饰的护卫守在那里。
而在空地中央,站着一个年轻女子。
她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裙,裙摆上绣著银色的花纹,在夕阳下泛著柔和的光。她头上戴着一层薄薄的白纱,遮住了容颜,只能看到一双清澈如秋水的眼睛,正静静地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李进。
她的气质极为独特,清冷中带着圣洁,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站在那里,连周围的山风都仿佛变得温柔了。
“圣女。”李进身边的黑衣女子走到白衣女子面前,微微躬身行礼,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尊敬。
白衣女子点了点头,声音清脆如玉石相击:“师傅,辛苦你了。”
师傅?李进愣住了。这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白衣女子,竟然是“冷面女侠”的师傅?
黑衣女子(也就是白衣女子口中的师傅)摇了摇头:“分内之事。人带来了。”
白衣女子的目光落在李进身上,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平阳侯,一路辛苦了。”
李进被两个护卫架著,身上的绳子还没解开。他看着眼前的白衣女子,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心头疑窦丛生:“你们到底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
白衣女子没有回答,只是对身边的护卫道:“带他上山吧。”
“是,圣女。”
护卫们应了一声,架著李进往山脚下的一条小径走去。那小径蜿蜒曲折,隐没在茂密的树林中,看起来极为陡峭。
黑衣女子跟在后面,目光始终不离李进左右,显然是怕他逃跑。
李进回头看了一眼夕阳下的白衣女子,她依旧站在原地,白纱在晚风中轻轻飘动,宛如一幅静止的画卷。
他深吸一口气,被护卫们推著,一步步踏上了那条通往深山的小径。
山路崎岖难行,两旁的树木越来越茂密,光线也渐渐暗淡下来。李进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是危险,是阴谋,还是别的什么?
但他知道,从踏上这条山路开始,他的人生,或许又将还是一场新的风暴。而这场风暴的中心,似乎就是那个神秘的白衣圣女,以及这座云雾缭绕的深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