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进见赵卓和苏文渊讨论得入神，便起身告辞：“王爷，苏老先生，晚辈还有事，先行告辞了。
“急什么。”赵卓抬手按住他，脸上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笑意，“这事还没完。从明天起，你得来府里，把这套算学方法教给我们。我会找些府里的账房、幕僚，还有苏老先生的几个门生一起来学。”
他顿了顿，补充道：“你献此良策，有功于国，我会给你请旨封赏，保准少不了你的好处。”
李进连忙摆手：“王爷言重了，能将此法献出来，已是晚辈的荣幸，不敢奢求封赏。”
“那可不行。”赵卓眼睛一瞪，“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这是规矩。再说了，亏待了有才华的人，传出去我赵卓岂不成了吝啬鬼？”
他话锋一转，忽然问道：“对了，李小子，你想不想做官？”
李进一愣，没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赵卓看着他，认真道：“就凭你这套算学方法，足以让朝廷另眼相看。我可以保举你，不用参加科举，直接入朝为官。无论是户部、工部，都正好缺你这样的人才，怎么样？”
这可是天大的诱惑。在大周，多少读书人寒窗苦读数十年，就是为了能入朝为官，光宗耀祖。李进仅凭一套算学方法就能跳过科举，直接做官，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
苏文渊也在一旁点头，劝道：“李先生，王爷此言有理。你有如此才华，若能入仕，必能造福一方，施展抱负，岂不是美事？”
李进却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多谢王爷和老先生美意，只是晚辈志不在此。”
他苦笑道：“我这人懒散惯了，受不了官场的尔虞我诈。一不会治理地方，二不会察言观色，真要是入了仕，怕是用不了多久就会得罪人，到时候能不能保住小命都难说。还是现在这样自在，做点小生意，说说书，挺好。
赵卓愣住了。他之前得到的情报，都说李进虽出身平民，却数次参加科举，显然是想要做官的。而且能他能写出《三国》那样的巨著，做出火柴、肥皂这些新奇物件，赵卓一直以为是在给自己扬名。可现在看来，这小子竟真的对做官毫无兴趣？
他仔细打量著李进，见他神色坦然，不似作伪，心里忽然明白了。或许是最近经历的这些事——从茶馆说书人到工厂东家，再到卷入周家的案子——让他看清了官场的复杂，才生出了退意。
赵卓倒也不急，笑了笑：“也罢，人各有志，强求不得。这事就先搁著，你要是哪天改了主意，随时来找我。”
“多谢王爷体谅。”李进松了口气，连忙道谢。
“说回周家的事。”赵卓收起玩笑的神色，正色道，“今天你就别去牢里看她们了。事情办得太容易，她们未必会真心感激你。”
李进点头，这点他倒是认同。
赵卓继续道：“明天你去告诉她们，事情已经办妥了，可以放她们出来。但是，有个条件——她们家不能再姓周了，必须和原来的周家彻底撇清关系。”
“不姓周？”李进有些疑惑。
“对。”赵卓解释道，“产业可以还给她们，店铺、宅子都照旧，但名义上不能再是周家的产业。我记得冬瑶的母家姓冬吧？以后，就叫冬家。对外只说周家犯事，冬氏女子与周家恩断义绝，另立门户，这样既能保她们平安，也能堵住外人的嘴，我这边也少些麻烦，你觉得如何？”
李进心里一阵唏嘘。这就是权力吗？一句话，就能让一个家族改头换面，抹去曾经的姓氏。他忽然有些后悔刚才拒绝做官的决定——若是有了权力，是不是就能更直接地掌控局面，不必用这种方式救人？
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太清楚自己的性格，根本不适合官场的波谲云诡。与其在官场里步步惊心，不如守着自己的小日子，至少睡得安稳。
“王爷考虑得周全，就按您说的办。”李进拱手道。
“行了，去吧。”赵卓挥了挥手，又和苏文渊讨论起算学来，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插曲。
李进躬身告辞，转身走出书房。
刚穿过月洞门，一个红色的身影忽然从假山后窜了出来，吓了他一跳。
“进哥哥！怎么样了？”赵延祁脸上带着急切的笑意，显然等了很久。
李进拍了拍胸口，无奈道：“你这丫头，走路没声的？”他把赵卓的决定说了一遍，包括让周家改姓冬家的事。
赵延祁听完，点了点头：“我爹这法子挺好，既救了人，又没留下把柄。那些想挑刺的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其实我爹早就想好对策了，就等着你们上门呢。你以为周曦曦为什么能安安稳稳待在你家？要是我爹没打招呼，早就被官兵一起抓了。”
李进恍然大悟。难怪周曦曦跑出来时没被官兵发现，原来是赵卓在背后动了手脚。这位镇南王，怕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前因后果，却偏偏等着他来求，说到底，还是想看看他的反应，顺便敲他一笔。
“只不过，他大概是想要钱，没想到你拿出了算学方法，这可比银子值钱多了。”赵延祁笑得像只偷腥的猫，“这笔买卖，他赚大了。”
李进苦笑：“果然是姜还是老的辣。我这点心思，在他面前根本不够看。”
“别这么说。”赵延祁拍了拍他的肩膀，“能拿出那样的算学方法，你已经很厉害了。我爹现在应该对你赞不绝口呢。”
李进没再接话，只是道：“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家里还担心着呢。”
“去吧去吧。”赵延祁挥挥手，“明天我跟你一起去牢里接人。”
李进应了声，转身离开赵府。
走在回府的路上，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街两旁的灯笼次第亮起，映着地上未化的残雪，泛著温暖的光。李进一边走，一边回想赵卓的话。
他觉得赵卓说得对，事情不能办得太容易。若是让周家觉得他出手相救是理所当然，往后再有难处，怕是会理直气壮地来求他。人性这东西，往往经不起这样的考验。让她们改姓冬，或许有些不近人情，却能让她们记住这份恩情，也让彼此保持一份分寸。
至于做官李进摇了摇头。还是算了。他现在的日子挺好，有凝芙和林盼儿相伴，有工厂的事可做，偶尔教周曦曦读书，足够了。
回到家时，凝芙和林盼儿正陪着周曦曦在灯下写字。小姑娘显然还在担心母亲和姐姐，写得心不在焉，眼眶红红的。
“李大哥！”看到李进进来，周曦曦立刻跑了过来，小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角，“我娘和姐姐”
“没事了。”李进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明天，我就去接她们回来。”
周曦曦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眼泪却掉得更凶了，哽咽道：“真的吗？”
“真的。”李进点头，“不过，以后你们不能再叫周家了，要叫冬家，你娘姓冬，记得吗？”
周曦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只要能见到母亲和姐姐，叫什么她都不在乎。
凝芙和林盼儿也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笑意。
李进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心里的最后一点阴霾也散去了。不管过程如何，结果总是好的。
而此时的赵府书房，赵卓和苏文渊仍在对坐品茶。
“王爷果然有远见。”苏文渊放下茶杯，感叹道，“这个李进，肚子里的东西怕是还不少。一套算学方法就如此精妙，真不知道还有多少惊喜等著咱们。”
赵卓笑了笑，眼神锐利：“你这老头，倒是会装糊涂。刚才在李进面前一副只知学问的样子，转过头就来探我的口风，怎么，老了老了，反倒学会这一套了？”
苏文渊老脸一红，却也不尴尬，叹了口气道：“没办法。以前孑然一身，无所畏惧；现如今拖家带口，总得为儿孙谋条出路。这李进是个人才，若是能让他多拿出些东西，无论是对大周，还是对我苏家，都有好处。”
赵卓无奈地摇了摇头，没再追究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觉得，这小子手里还有多少压箱底的东西？”
苏文渊沉吟片刻，道：“不好说。但看他拿出算学方法时的从容，似乎只是随手为之。想来，后面藏着的东西，只会更惊人。只是”他皱起眉头，“怎么样让他心甘情愿地拿出来，怕是不容易。这小子看着温和，骨子里却有自己的主意，刚才拒绝做官就是明证。”
“急什么。”赵卓端起茶杯，慢悠悠地说，“看他那样子，也没什么野心，就是想安稳度日。只要咱们不逼得太紧，多给他些方便，让他觉得自在，想来也不会藏着掖着。”
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毕竟，这世间的才华，若是无人欣赏，无人传承，也是件寂寞的事。他既肯拿出算学方法，就说明心里还是希望这些东西能派上用场的。”
苏文渊点了点头，深以为然：“王爷说得是。是老夫心急了。”
两人相视一笑，继续品茶，话题又回到了那些奇妙的数字和运算规则上。书房里的灯光，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明亮，仿佛预示著一场即将到来的变革。
而这一切，李进都无从知晓。他此刻正坐在灯下，看着周曦曦在凝芙的指导下，一笔一划地写着“冬”字，心里一片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