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的夜晚，春亭园比往日更热闹几分。红灯笼挂满了回廊，映得青砖地一片通红，连空气里都飘着桂花酿的甜香。往来的客人比往常多了三成，大多是听闻凝芙近日在练一首新词，特意赶来捧场的。
李进刚走到园门口，就被老仆笑着迎了进去：“李先生可算来了，凝芙姑娘等您好久了，楼上都满座了呢。”
他顺着回廊往二楼走，沿途不时有客人同他打招呼。自那日在苏先生寿宴上作了《将士歌》，又凭《三国演义》风靡平户县，李进的名声早已传开，不少文人商户见了他，都要客气地称一声“李先生”。
二楼的雅间里果然坐满了人，连过道都站着几个踮脚张望的听客。李进刚走到凝芙的房门口，就见月儿掀帘出来，脸上带着喜色：“李先生，姑娘正等您呢。”
房间里，凝芙正坐在妆台前描眉。她今日选了件月白色的纱裙，裙摆绣著银线勾的流云，灯光下泛著淡淡的光泽。听到脚步声，她回过头，眼里的笑意像揉碎了的星光：“公子来了。”
“准备好了？”李进将紫竹箫放在桌上，箫身被月光浸过似的，泛著温润的光。
“嗯。”凝芙起身转了个圈，纱裙如流云般散开，“就等公子的箫声了。”这两日她几乎废寝忘食地练习，不仅将《水调歌头》的曲调记熟，连每个转音的情感都反复揣摩，此刻虽还有些紧张，更多的却是期待。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原来是楼下的客人等不及了，有人高声喊著：“凝芙姑娘，该出场了！”
李进拿起箫，对她笑道：“走吧，让他们听听什么叫‘此曲只应天上有’。”
凝芙被他逗笑，紧张感消了大半。她抱起琵琶，与李进一前一后走出房间，往二楼中央的小台走去。
两人刚一露面，台下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们身上——一个白衣胜雪，抱琴而立，眉眼温婉；一个青衫磊落，手持长箫，气质清俊。灯光落在他们身上，竟像是一幅流动的画。
“是李先生！”有人认出了李进，低声惊呼，“他怎么又和凝芙姑娘一起来了？”
“难不成李先生还要为凝芙姑娘伴奏？”
议论声中，李进与凝芙对视一眼，同时点头。
李进将箫凑到唇边，轻轻一吹，一串清越的箫声便如流水般淌了出来。没有激昂的开篇，也没有华丽的转音，只是简简单单的几个音符，却像月光落在水面上，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台下的喧哗声瞬间消失，连最吵闹的酒客都放下了酒杯，屏息凝神地听着。
箫声渐缓时，凝芙的指尖落在了琵琶上。“咚”的一声轻响，如玉石相击，与箫声交织在一起，像是为月光系上了一根银线。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凝芙的歌声响起，清润如泉，带着几分淡淡的怅惘。她没有刻意炫技，只是凭著本心去唱，每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掏出来的，裹着月光的清辉，落在每个人的耳朵里。
李进的箫声始终伴在一旁，不抢不夺，像一双温柔的手，托着她的歌声往上飞。唱到“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时，箫声陡然拔高，带着几分缥缈，仿佛真的有仙人踏着云气而来；唱到“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时，箫声又变得轻快，像是有衣袖在月光下翻飞。
台下的客人早已听得痴了。有那多愁善感的，听到“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想起远方的亲人，眼圈悄悄红了；有那历经世事的，听到“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忍不住点头轻叹，觉得这话说到了心坎里；更有那文人士子，反复咀嚼著“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只觉得这一句便道尽了世间所有的温柔期盼。
赵延祁也混在人群里，本来还想起哄，此刻却乖乖地站着，小手攥著裙摆，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被歌声里的月光迷住了。侯云骁站在她旁边，手里的酒盏忘了递到嘴边，喃喃道：“这词这曲绝了”
一曲终了，箫声与琵琶声渐渐消散在空气里，像月光融入夜色。
台下静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才有人猛地回过神，用力鼓起掌来。
“好！唱得好！”
“李先生的箫吹得也好！简直是天作之合！”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词写得太妙了！”
喝彩声如潮水般涌来，震得窗棂都嗡嗡作响。有人往台上扔银子，有人大喊著“再来一遍”，整个春亭园都沸腾了。
凝芙放下琵琶，脸颊微红，对着台下盈盈一拜。她抬眼看向李进，眼里的光芒比灯光还要亮——她知道，自己成功了。
李进也收起箫，对着众人拱手致意。看着台下激动的人群，他心里忽然有些感慨。不过是一首借来的词，竟能引起这么大的反响，或许这就是经典的力量，无论穿越多少时空，都能触动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那一夜，春亭园的灯亮到了天明。《水调歌头》的旋律，在平户县的街巷里飘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事情就传开了。先是清风茶馆的说书客们在聊，说凝芙姑娘唱了首新词，是李先生作的，如何如何妙；接着是酒楼里的酒客们在传，说那曲子如何动听，箫声如何醉人；到了下午，连街边卖糖画的小贩，都能哼上两句“明月几时有”。
有那识字的文人，凭著记忆把词写下来，抄了无数份，在文士间传阅。有人赞它“立意高远，旷达超脱”，有人评它“情真意切，字字珠玑”，更有人将它与苏先生的得意之作相比，说“此词一出，平户无诗”。
不到三天，《水调歌头》就火遍了全城。无论男女老少，几乎都能背出几句，连刚启蒙的孩童，都知道“但愿人长久”的下一句是“千里共婵娟”。而随着这首词一起传开的，还有凝芙的名字。
人们都说，凝芙姑娘不仅貌美，歌喉更是了得，能把这样的好词唱得如此动人，实在是难得。原本在花魁大比中呼声颇高的另外几位姑娘，顿时被比了下去。
“我看今年的花魁，非凝芙姑娘莫属了！”
“那是自然，有李先生的新词加持，谁能比得上？”
“听说云澜盛会上，凝芙姑娘还要唱这首《水调歌头》，到时候一定要去听听！”
茶馆里、酒楼中、街头巷尾，到处都在讨论凝芙夺冠的事。她的名字，几乎成了“花魁”的代名词。连春亭园的老鸨都笑得合不拢嘴，见人就夸凝芙有福气，能得李先生青睐。
凝芙自己却比往日更沉静了。每日除了必要的应酬，便是关在房间里练习，时而弹琵琶，时而轻声唱，李进偶尔过来，便为她吹箫伴奏。两人不多言语，却有着一种默契的和谐。
这日傍晚，李进吹完一曲，看着凝芙额角的薄汗，笑道：“如今夺冠的呼声这么高，你倒一点都不紧张？”
凝芙放下琵琶，眼里带着从容的笑意：“有公子的词在，有公子的箫声在，我便不怕了。”她顿了顿，轻声道，“其实夺不夺冠，已经不那么重要了。能唱这样的词，能得公子指点，凝芙已经很满足了。”
李进看着她眼中的真诚，心里忽然一动。或许对凝芙而言，这首《水调歌头》带来的，不仅仅是名望，更是一种被认可的价值。
他抬头望向窗外，月光正悄悄爬上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