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穿过周家宅院的花窗，在正厅的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李进刚走到厅门口，就见周妍妍正坐在靠窗的梨花木椅上，手里捧著一本账册，指尖在算盘上飞快地拨动，发出清脆的“噼啪”声。
她今日换了件月白色的素纱襦裙，外面罩着件浅碧色的披帛，长发松松地挽成一个随云髻，只用一支简单的白玉簪固定，少了昨日的凌厉，多了几分温婉。阳光落在她纤长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侧脸的轮廓在光影中显得格外柔和，却依旧难掩那份沉静从容的气度。
“李先生。”周妍妍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放下手中的账册，起身相迎，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母亲和曦曦在后面梳洗，让您久等了。”
“无妨，我也是刚到。”李进拱手笑道，“周姑娘倒是勤勉，这么早就开始理事了。”
“不过是些分内之事。”周妍妍请他坐下，亲手为他斟了杯清茶，“听母亲说，李先生不仅说书绝妙，诗词书画亦是样样精通。前日曦曦胡闹，李先生作的那首《将士歌》，我也听府里的下人说了，‘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真是千古佳句，让人听之动容。”
她语气真诚，眼中带着真切的赞赏。李进这才知道，原来她不仅心思缜密，对诗词也颇有见地。
“周姑娘过誉了，不过是些有感而发的拙作。”李进笑着摆手，目光落在她身上，真心实意地赞道，“倒是周姑娘，年纪轻轻便有这般气度，不仅精通商事，对诗词亦有独到见解，实在难得。而且周姑娘容貌清丽，气质脱俗，当真是才貌双全。”
这话虽是夸赞，却说得坦荡真诚，没有半分轻浮。周妍妍闻言，脸颊微微泛起一抹红晕，连忙低下头，端起茶杯掩饰自己的局促：“李先生说笑了。”
厅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窗外的鸟鸣声和远处传来的叫卖声。周妍妍定了定神，抬眼看向李进，神色渐渐变得郑重：“李先生，其实今日请您进来，是有件事想拜托您。”
“周姑娘请讲，若是我能办到，定不推辞。”李进见她神色严肃，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
周妍妍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望向窗外，像是在回忆什么：“不瞒李先生说，我与隔壁丰阳县县令的公子早有婚约。前些年父亲过世之时，我们便约好了，等曦曦长到十六岁，能接过家里的生意，我便嫁过去。”
李进有些惊讶。他虽知道大户人家的子女多有婚约，却没想到周妍妍小小年纪，竟已将自己的人生规划得如此清晰。
“曦曦性子顽劣，做事冲动，别说打理生意，就是让她安安稳稳地坐半个时辰都难。”周妍妍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担忧，“母亲心疼她，舍不得严加管教，府里的下人更是没人敢管。我若是走了，真不知道她能不能撑起来。”
她看向李进，眼神里满是恳切：“李先生是我见过的，唯一能让曦曦有所收敛的人。我知道教她做事不易，尤其是为人处世之道，更是急不得。但我还是想拜托您，多费些心思，教教她如何与人相处，如何分辨是非，如何沉稳处事。哪怕只是让她明白几分道理，我也感激不尽。”
李进这才明白她的用意。周妍妍看似清冷，实则对这个妹妹极为上心，连自己的婚事都要为妹妹的将来考虑。
“周姑娘放心，我既然答应让曦曦跟在我身边，自然会尽心教她。”李进认真地说，“只是性子的打磨非一日之功，我不敢保证她能立刻变好，但我会尽力。”
“有李先生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周妍妍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为了感谢李先生，以后李先生若是在我们周家的酒楼用餐，不论吃什么，不论宴请多少客人，都无需付费，永久免费。这是我和母亲的一点心意，还请李先生不要推辞。”
周家的酒楼在平户县可是数一数二的，菜色精美，价格不菲。永久免费，这可是天大的优惠。李进心里一动，这条件确实诱人，他平日里请人吃饭或是自己改善伙食，都能省下不少银子。
“这太贵重了”李进嘴上说著，心里却已经乐开了花。
“李先生若是推辞，便是不愿帮我这个忙了。”周妍妍故作严肃地说，随即又笑了，“就当是我们拜托您教导曦曦的束修吧。”
“那我便却之不恭了。”李进笑着应下，“多谢周姑娘，也替我多谢冬夫人。”
“应该是我们谢您才对。”周妍妍起身道，“我去看看曦曦好了没有，让她赶紧出来。”
不多时，周妍妍便牵着周曦曦走了进来。周曦曦今日穿了件粉色的袄裙，裙摆绣著几只蝴蝶，头发梳成了两个圆圆的发髻，用粉色的丝带系著，看着比往日活泼了不少。她见到李进，虽然还有点拘谨，却没像前几日那样躲闪，只是小声说了句“李先生早”。
“走吧。”李进对她点了点头。
“姐姐再见，娘再见。”周曦曦挥了挥手，跟着李进往外走。
走出周家大门，李进发现周曦曦今日确实活泼了不少。她不再低着头踢石子，而是偶尔会抬头看看路边的景象，看到卖花的小贩，还会停下脚步多看两眼，眼神里带着孩童应有的好奇。
“李先生，你看那朵花好漂亮。”她指著小贩篮子里的一朵红色月季，小声说道。
“嗯，是挺漂亮的。”李进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我娘最喜欢月季花了。”周曦曦说，语气里带着点怀念，“她说月季花月月都开，像家里的生意一样，能一直红火。”
李进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丫头还能说出这样的话。他转头看了看她，见她小脸上带着点认真的神色，不像在开玩笑，不由得笑了笑：“你娘说得对。”
一路走着，周曦曦偶尔会说上几句话，虽然大多是些孩子气的念叨，却再没有恶作剧的念头，也没有故意找茬。李进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背影，心里忽然觉得，这姑娘不捣蛋的时候，其实还是挺可爱的。那双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星星，笑起来的时候还有两个小小的梨涡，透著股天真烂漫。
他又想起了留在正厅里的周妍妍。那个姑娘，沉稳、干练、有担当，不仅将家里的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还处处为妹妹着想，甚至愿意为了妹妹的将来，提前规划自己的婚事。这样的女子，聪慧、通透、有韧性，实在是难得。
李进忍不住在心里感慨：周妍妍这样的姑娘，真是适合当大老婆。娶了她的人，定然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她不仅能把家里打理得妥妥帖帖，说不定还能在事业上帮衬夫家，这样的贤内助，可不是哪里都能找到的。
“李先生，你在想什么？”周曦曦见他半天没说话，好奇地回头问。
“没什么。”李进回过神，笑道，“快走吧，再晚些，茶馆的客人该等急了。”
“哦。”周曦曦应了一声，加快了脚步，小辫子在身后欢快地晃着。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李进看着身边蹦蹦跳跳的周曦曦，又想起正厅里从容理事的周妍妍，忽然觉得，这周家的两个姑娘，虽然性子迥异，却各有各的可爱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