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青色光幕上。
画面铺卷开来。
西苑，永寿宫。
檀香袅袅。
御座上，嘉靖帝身穿赤色道袍，袍面上用金线绣著云鹤纹。
他端坐如钟，眼神深邃如古井。
丹陛下，文臣肃立两侧。
这一次，来永寿宫里不只是几个内阁大臣和六部尚书。
还有数十名言官御史，以及数名六部侍郎。
殿内气氛凝重。
嘉靖帝缓缓抬眼，目光扫过殿中群臣，最后停在黄锦身上。
“黄锦。”
“奴婢在。”
司礼监大太监黄锦连忙上前，躬身应道。
“林次辅呢？”
“今日大朝，他怎么还没到？”
黄锦小心地抬起头，脸上堆著笑，语气带着小心翼翼。
“回陛下，林次辅一直在文渊阁值守，昨夜批阅奏折到三更天，今晨又早起处理倭岛来的急报，方才奴婢派人去请了，林次辅说马上就到，此刻想必已经在路上了。”
嘉靖帝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林次辅日理万机，确实该多休息一下。”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殿中诸臣，声音忽然提高了几分。
“诸位爱卿，你们觉得呢？”
群臣面面相觑，无人敢接话。
嘉靖帝继续道：“有时，一人手中权柄太重，于国无益，朕常思，治国如弈棋，棋子该落在哪里，力道该用多大，都是有讲究的，太重了，棋盘会被压塌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夏言和严嵩：“林次辅终究太年轻，年轻人需要磨砺，磨砺久了才能成器，若是早早大权在握，反而容易走歪路。”
这话说得含蓄，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殿中几位大臣脸色各异。
夏言的眉头皱起，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严嵩则眯起双眼，脸上有喜色一闪即逝。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
黄锦连忙奔到殿门前，探头往外看了看，然后清了清嗓子，高声道：“陛下口谕，宣林次辅觐见。”
声音在殿中回荡。
林长久大步踏入永寿宫中。
此时，他脸上平静如水，只是眼角的细纹似乎深了些，额前的白发也多了几根。
他来到丹陛前，躬身行礼。
“臣林长久，叩见陛下。”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嘉靖帝抬眼看着林长久，道：“林爱卿平身。”
“谢陛下。
林长久直起身。
“林爱卿，最近政务如何？”
嘉靖帝问道。
语气温和，像是在拉家常。
林长久躬身道：“回陛下，一切安好。”
他顿了顿，开始汇报：“倭国那边，银矿开采顺利，北方草原，俺答部与土默特部受挑拨后，正互相攻伐，短期内无力南侵，江南的水泥官道今年修通了七百余里，江南官督商运局获利当又增两成。”
林长久汇报完后，从袖中取出一本奏折，双手捧起：“陛下，臣有一事启奏。”
“讲。”
“倭国初定，需要能臣干吏治理，江南商运之政，也需更多得力之人推行，臣举荐数人，望陛下恩准提拔。”
黄锦连忙上前接过奏折，呈到御前。
嘉靖帝看都不看，直接道：“准了。”
就在这时，一名言官御史突然踏前一步，朗声道：“陛下，臣有本奏！”
声音突兀。
林长久转头看了眼那言官御史。
嘉靖帝脸色古井无波，眼中泛起一缕波澜。
“讲。”
那言官御史声音洪亮：“臣要弹劾林次辅！”
闻言，林长久面色不变。
御史则继续道：“林次辅专权太过！大明财赋，十出其七皆在他手！江南兵权，加上倭国驻军，数十万大军听他调度！这哪里是臣子该有的权柄？！”
话音未落，工部侍郎严世蕃跳了出来。
他躬身道：“陛下，臣也有本奏！林次辅与民争利，官督商运司虽然增加了国税，却损了江南士林之利！江南士绅多有怨言，长此以往，恐失天下士人之心，于国无益啊！”
严嵩此时也站了出来。
他先是朝嘉靖帝深深一躬，然后转向林长久，语气沉重：“林次辅，老夫今日不得不说几句。”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你只是一个次辅！理应当辅助首辅，调理阴阳，岂能倒反天罡？你如今掌控大明财政，数十万大军任你调遣，江南新政你一手操办，这哪里是次辅该做的事？”
他越说越激动：“你理应将各地财权归于户部，兵权归于兵部！商运新政归于内阁，次辅就该做好次辅的本分，而不是大权在握，当个权臣！否则。”
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否则若是林次辅心怀异志，岂不是要天下大乱？大明国将不国！”
这话极重。
殿中死寂。
随即，夏言叹了口气，踏前一步。
他看着林长久，语气复杂：“林次辅，严阁老话虽重，却有几分道理，你可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还年轻，掌控如此大权，被人猜忌，对你并无好处。
这话与严嵩不同，带着几分劝诫的意味。
但意思是一样的，都是在告诉林长久，该交权了。
林长久扫了一眼殿中群臣。
最后，他把视线投向了御座之上。
嘉靖帝正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
“林爱卿。”
嘉靖帝缓缓开口。
“你的忠心，朕从不怀疑。”
“但朕也觉得，你手中诸事太多，也该分出来一些，内阁其他大臣，都是公忠体国之臣，也能为国分忧。”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再明白不过。
眼见嘉靖帝都站在自己一边，严嵩嘴角的笑意几乎要藏不住了。
然后，林长久叹了口气，躬身道：“陛下说的没错，臣手中诸事确实太多。”
他顿了顿，抬头直视嘉靖帝：“但臣若真的把财权交出去了，把兵权交出去了，恐怕陛下也不会再容臣了吧？”
这话一出，嘉靖帝浑身一僵。
群臣都是一愣。
严嵩反应过来，当即指著林长久厉声道：“林长久！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竟敢质询圣上！！”
闻言，林长久转身看向严嵩，目光很冷。
然后，“啪”的一声脆响！
严嵩被一耳光扇倒在地。
所有人，包括嘉靖帝都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严嵩捂著脸，趴在地上，整个人都懵了。
林长久一挥长袖，以冷凝至极的目光俯瞰著严嵩。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冰锥刺入每个人的耳中：“严嵩，你就是一条陛下养的老狗。”
“真当自己能上桌子？”
“陛下放你出来鞭挞我罢了，你真以为陛下会罢我的职？收我的权？”
他顿了顿，吐出三个字：“你也配？”
严嵩睁大了眼睛，如同看陌生人一般看着林长久。
林长久却不再看严嵩。
他转向嘉靖帝，躬身道：“陛下，臣有本奏。”
他从袖中又取出一本奏折，双手捧起。
“臣要弹劾严嵩勾结朝中大臣，结党营私，图谋不轨。”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臣已查明，严嵩与其子严世蕃、其小舅子欧阳必进，以及工部侍郎赵文华、刑部右侍郎鄢懋卿、刑部侍郎詹瀚、吏部尚书吴鹏等人，结为朋党，意图把持朝政，贪赃枉法！”
他每念一个名字，殿中就有一人脸色煞白。
林长久继续道：“臣已搜集齐所有证据，包括严嵩这些年为己谋私的账册、书信，以及相关人证的口供！都在这奏折之中！”
黄锦看了看嘉靖帝，才战战兢兢地上前接过奏折，呈到御前。
嘉靖帝目光深沉地看着林长久。
好一会儿，他才抬手翻开奏折，一页页的看去。
殿中便只有翻阅纸张的沙沙声。
那严嵩此时终于反应过来，连滚爬爬地跪到丹陛下，磕头如捣蒜：“陛下！陛下明鉴！老臣冤枉！老臣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啊！这都是林长久构陷！他这是在报复老臣！”
他的额头磕在青砖上，发出砰砰的响声，很快便见了血。
但嘉靖帝看都不看他。
终于，嘉靖帝合上奏折，抬起头。
他看着林长久，目光复杂：“这奏折上，还有一页太医的诊断，是怎么回事？”
林长久躬身道：“回陛下，这是太医院李时珍李太医的诊断。”
“李太医说，臣因食丹药太多，再加上这些年殚精竭虑处理政务，身上已有旧疾，若是继续这样劳心劳力下去，活不过十五年。”
这话一出，殿中又是一静。
林长久则继续道：“所以陛下不用担心臣会长期大权在握，只要臣继续这般操劳，十几年后就会把自己熬干，陛下完全可以等十几年，等臣将倭国、水泥官道、全国财政之事都理顺了，等臣死之后，再收拢这一切大权于六部和内阁。”
“但是。”
他话锋一转，声音转冷。
“臣再怎么大权在握，也从没想过结党，没想过勾结朝中大臣！可严嵩呢？”
他转身，指著跪在地上的严嵩：“这老王八蛋，才是真正威胁大明江山社稷的祸患！”
闻言，嘉靖帝沉默了。
严嵩不停磕头，额头上已经血肉模糊：“陛下！老臣冤枉！老臣冤枉啊！”
良久，嘉靖帝终于抬眼，看向严嵩。
“林次辅。”
他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不甘。
“严阁老随朕日久，是个老臣了，可否。”
“不可。”
林长久直接打断。
“是这条老狗先想要咬死臣的，臣自然不可能留这老狗一命。”
这是第二次叫严嵩老狗了。
嘉靖帝的眉头皱了皱，拳头在袖中悄然握紧。
但他看着林长久，看着御案上那厚厚的奏折。
最终，他挥了挥手。
“拖下去，砍了。”
声音疲惫。
几名锦衣卫冲入殿中，将严嵩、严世蕃等人拖了出去。
殿中剩下的诸臣，个个面色发白。
无数道充满敬畏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林长久的身上。
之前弹劾林长久的严嵩，严世蕃，转眼就要被拖下去砍了脑袋。
事情转变的太快了。
林长久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陛下，臣还有一事。”
“讲。”
“倭国之上，新得辅兵六万余人，这数量以后肯定还会递增，为了绝其种类，应该让其不停消耗。”
他声音提高：“所以臣觉得，该做好接下来的征战计划了。”
“北方河套地区，被蒙古人长期霸占，虽然最近安静了些，但世上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臣以为，大明应该主动出击！”
“就让这些倭国的辅兵上！让他们打头阵，消耗蒙古人的兵力！”
“到时候，黄河以北的八万护卫军也当出发，以为北伐主力！”
他顿了顿，看向嘉靖帝，道：“战事一起，诸事繁多，到时臣劳心劳力，若是提早累死了，也正合陛下的意。”
这话说得赤裸裸。
殿中诸臣都倒吸一口凉气。
嘉靖帝看着林长久，沉默良久。
他的拳头在袖中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
最终，他吐出一个字。
“准。”
那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遵旨！”
林长久躬身谢恩
画面定格。
然后，画面逐渐淡去。
洪武五年。
养心殿前。
朱元璋看着天空，很痛快的笑了：“嘉靖那娃娃，现在知道什么叫爹了吧？”
“林长久这老小子如今手握著财赋，又握兵权！这个时候，嘉靖那娃娃还想要朝堂上几句话就收他的权？做梦去吧！”
“大明离了这老小子都玩不转了！朕敢说，这老小子一声令下，禁军里都得有人要造反！”
闻言，他身后众大臣脸色复杂。
对嘉靖这样的昏君，林长久的所作所为，让这些大臣们不由自主的想竖起大拇指。
但林长久如今毕竟是权臣，朱元璋可以肆无忌惮的评价，夸奖，但他们哪里敢的。
“距离嘉靖四十一年，也就剩下十四年的时间了，要想打造出能超过正统盛世那般的盛世，林长久这老小子会怎么做？！”
朱元璋盯着玄青色光幕，喃喃道。
之前林长久大权在握十二年，再加上宣德帝留下的底子，才打造出了正统盛世。
这一次林长久虽然也大权在握，但没有宣德帝留下的底子，而且皇帝也是个不安分的昏君。
林长久又要怎么做，才能让嘉靖四十一年的盛世超过正统盛世的。
朱元璋很好奇，也很期待。
而在他的注视下，那玄青光幕之上，又有画面铺卷开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