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青色光幕上。
画面之中,弥留之际的朱棣招诸位大将入内,安排身后之事
此刻,他的声音虚弱而清晰,却依旧流露着跟以前一样的威严。
“朕死之后,由英国公总领全军,缓缓北撤,若遇事不诀,当问监国太子。”
“臣等遵旨!!”
英国公张辅等大将虎目含泪,叩首道。
“退下吧,让杨士奇进来。”
张辅领了圣旨,带着大将退去。
穿着绯色官袍的杨士奇走了进来,跪拜于地。
“此乃传位诏书,太子仁孝,可承大统,著即皇帝位。”
“你回去,将之交到太子手上。”
朱棣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一旁的司礼监太监立刻捧来圣旨,杨士奇赶紧接过。
“臣遵旨!”
“下去吧。”
杨士奇退出营帐。
朱棣沉默片刻,道:“让汉王和赵王进来。”
太监立刻去宣旨。
早已候着的朱高煦和朱高燧当即入帐内,纷纷跪倒在榻前。
“朕大行之后,你二人即刻离军,赴封国就藩,无诏不得擅离封国,违此令者,形同谋逆!”
朱棣语气略沉,目光锐利如刀。
“儿,儿臣遵旨!”
朱高燧脸色苍白,立刻叩首道。
朱高煦脸上露出一丝不甘,拳头握紧,但在朱棣的注视下,只能低下头,咬紧牙关。
“儿臣遵旨。”
“高燧,你先出去。”
朱棣的语气,明显的软了下来。
“其他人也都先下去。”
一旁的司礼监太监,也领旨退出了营帐。
帐内,便只剩下朱棣和朱高煦两人。
朱高煦稍稍屏住了呼吸,颇为惊疑而又期待的看向朱棣。
“父皇。”
“老二。”
朱棣的语气中,带起了一丝托付的意味:“你大哥性情太过宽仁,朕怕他镇不住一些人。”
“朕许你王爵,增你兵权,给你密旨,就是给朱家江山设一道屏障,”
朱棣顿了顿,盯着朱高煦,一字一句道:“若有朝一日,朝中出了权倾天下、威胁朱家江山的外姓权臣,你当以宗室亲王之身,带兵入京,清君侧!”
闻言,朱高煦热血上涌,激动道:“父皇!若有那一日,儿臣必不负父皇所托,誓死捍卫朱家江山!”
“好。”
朱棣仿佛耗尽了力气,缓缓闭上眼,片刻后又睁开,从枕边摸索出一个更小、以火漆密密封存的铜管。
“这里面还有一道密旨,你若真心为朱家江山,始终恪守本分,此旨便永不见天日,但若你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朱棣的声音骤然转冷:“自会有人将此密旨送到你大哥手上,并昭告天下,届时,你当知道后果!”
闻言,朱高煦如遭雷击,双眸紧缩,额头上冷汗涔涔,连忙叩首,指天发誓:“儿臣不敢,儿臣发誓,绝不负父皇,负大哥,负我朱家江山!”
朱棣不再看朱高煦。零点墈书 无错内容
“下去吧。”
朱高煦小心翼翼的起身退下。
司礼监太监随即回到账内
“让太孙进来。”
“诺。”
司礼监太监赶紧去传旨。
很快,朱瞻基就快步走入营帐。
朱棣看着这个最像自己年轻时的孙子,目光中充满了希冀与忧虑。
“瞻基过来。”
朱棣让朱瞻基坐到榻边,才握住了孙子的手。
那手,冰凉而枯瘦。
“爷爷,要去见你太祖爷爷了。”
朱棣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沧桑。
“这江山,马上要交到你爹,还有你的手里了,你爹仁厚,是守成治世的好皇帝,但有时候,太仁厚,太信任人,也容易被人蒙蔽,被架在火上烤。”
闻言,朱瞻基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强忍着:“皇爷爷。”
“林长久。”
朱棣终于说出了那个让他忌惮已久的名字,眼中精光一闪而逝。
“此人才具通天,布局深远,实乃千年难遇的奇才、鬼才。”
“锦衣卫已经查明,自朕登基之后,林长久便开始有意识地收拢、教导那些因战乱流离、聪慧却无根底的少年,名为助学,实为栽培门生。”
“这些年来,这些人渐渐长大,通文墨,精算学,更被他以历练之名,早早安排进了往来草原,西域、南洋,乃至此次随军天竺的各大商队、矿场、船埠之中。”
朱瞻基听得心头震动,他隐约知道林首辅门生故吏不少,却不知其布局如此之早、之深。
“商队随军,利国利军,确是不假,但你想过没有,这些深入新拓之疆土、掌管货值流通、沟通地方民情的,有多少是他的人?!”
朱棣的声音带着深深的寒意。
“如今这天竺新定,百废待兴,商贾经营、物资调配、甚至部分地方安抚,能离得开这些熟悉情况、手握资源的林氏门生吗?假以时日,他们根植于此,掌握经济命脉,串联成网,这打下来的万里疆土,究竟姓朱,还是?”
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然明了。
“你爹信他,近乎言听计从,这不是坏事,但帝王之术,在于平衡,在于制衡。”
朱棣将那个曾给朱高煦看过的密旨铜管,郑重地放入朱瞻基手中。
“这道密旨,是爷爷留给你的最后一件武器,里面写明了汉王藩地可养的兵力上限,以及在特定情况下,可调动附近卫所牵制他的许可权。”
朱瞻基手握铜管,只觉得重如泰山。
“记住爷爷的话。”
朱棣紧紧盯着孙子的眼睛,气息微弱却字字千钧。
“若你二叔野心膨胀,真敢造反,这道密旨,连同他手中那份,便是他勾结外藩、图谋不轨的铁证!你可持之,与你爹,与朝中忠臣,名正言顺讨逆平叛!”
“但若有朝一日,林长久或其党羽权势熏天,有尾大不掉、威胁皇权之象,你需隐忍,需暗中联络你二叔,他虽有野心,但只要这野心对着外姓权臣,便是你手中的一把刀!你们叔侄,一个在朝,一个在野,当联手制衡,甚至必要时,以此密旨为凭,让你二叔行‘清君侧’之事!这骂名,让他去背,这实效,你需拿稳!”
“若若他们二者,皆有不臣之心”
朱棣的目光变得无比幽深。
“那你便更要沉住气!握紧这道密旨,隐而不发,坐观虎斗,让他们先去拼个你死我活,待到两败俱伤,你再以社稷之主、皇权正统的身份出来密旨来收拾残局!这江山,才能真正稳当地到你手里,你明白了吗?”
朱瞻基早已听得心潮澎湃,又觉脊背发凉。
他从未想过,皇爷爷在生命最后时刻,思虑谋划竟如此深沉可怖。
他重重叩首,哽咽道:“孙儿明白了!孙儿定牢记皇爷爷教诲,护我大明江山永固!”
朱棣似乎终于了却了所有心事,那绷紧的帝王心弦骤然松弛。
他缓缓松开了握著孙子的手,目光涣散地投向帐顶那虚无之处,仿佛穿透了毡布,望向了浩瀚星空,望向了应天,望向了北平,望向了这片他征战一生、苦心经营的辽阔疆域。
他的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发出声音。
那半阖的眼帘,终于,缓缓地、彻底地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