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少白开门见山,言辞犀利道:“中堂大人,在下游历东西洋各国,观其政体,察其民情。看书屋 已发布嶵鑫彰踕
敢问中堂,以为这爱新觉罗氏一家一姓之天下,这延续数千年的帝王专制,尚能适应今日世界之大潮吗?尚能带领我四万万同胞,免于瓜分豆剖之祸,臻于富强康乐之境吗?”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张佩纶脸色骤变,几乎要出声呵斥。如此直言“反清”,简直是诛心之论!
然而,李鸿章的反应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没有震怒,没有驳斥,只是静静地看着陈少白,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某种沉寂已久的东西被点燃了。
他想起“系统”偶尔的要他的命,想起朝廷的腐朽不堪,想起自己推行洋务的种种掣肘,想起“火种计划”的深远用意。
良久,李鸿章喟然长叹,声音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苍凉:“陈先生此言,虽似惊世骇俗,然切中时弊。老夫宦海沉浮数十载,于这专制之痛,体会尤深。
上则帝后猜忌,权臣掣肘;下则官吏腐化,民智未开。纵有良法美意,亦往往毁于僵化之体制,困于私心之权斗。如此格局,欲求自强,无异于缘木求鱼。”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向陈少白:“然而废除帝制,谈何容易?先生既倡此论,必有以教我。所欲创建者,为何种政体?又如何达成?”
陈少白闻言,心中震撼无以复加!他万万没有想到,位极人臣的李鸿章,对封建弊端竟有如此清醒的认识,甚至流露出对他所言支持的神色。
他强压激动,慷慨陈词:“中堂明鉴!国家非一人一姓之私产,乃天下人之公器!当设立议会,制定宪法,选举贤能,执掌国政。保障民权,开启民智,发展实业,壮大国力。
唯有如此,方能激发创造之力,使我摆脱积弱,重立于世界强国之林!”
接下来的数个时辰,签押房内,这一老一少,一为清廷柱石,一为先驱,就认同的理念、宪法精神、民权保障、实业计划乃至未来架构等,进行了前所未有的深入探讨。
李鸿章凭借其丰富的政治阅历和对西方的了解,不断提出问题,陈少白则以其充沛的热情和相对系统的理论,一一阐释。
两人越谈越是投机,越谈越是觉得相见恨晚。优品暁税罔 勉费阅黩
张佩纶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却又隐隐感到一种历史正在眼前创造的激动。
最终,李鸿章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忽然,他停下了,仿佛下定了极大的决心。
他转过身,目光坚定如石:“陈先生,汝之理想,亦是老夫心中所愿,以往不敢言,不能言!今日得闻高论,如拨云见日。
然此事体大,不可操切。朝廷虽腐,根基尚在;列强环伺,虎视眈眈。欲成共和大业,需周密筹划,积蓄力量,待时而动。”
他走向陈少白,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老夫愿在暗中,倾北洋之力,助你等行事!可联络志士,成立联络处,宗旨是推翻封建帝制,创建国家富强人民幸福的愿望!
老夫可提供你们所需的一切,但一定要记住,不可贸然起事,招致灭顶之灾!”
陈少白激动得几乎颤抖的站了起来,他紧紧握住李鸿章的手:“中堂深明大义,以国家民族为重,少白感佩万分!有中堂支持,何愁大事不成!我等必谨遵教诲,积蓄力量,等待时机!”
送走陈少白,李鸿章独立中庭,心潮澎湃。
与清廷决裂,支持共和,这无疑是他人生中最大的一次赌博。但“系统”的警告,朝廷的无可救药,以及陈少白所描绘的那幅共和蓝图,都让他觉得,这条路,或许才是真正的“自强”之路,才是华夏唯一的生机。
就在这时,周馥手持一份紧急电文,步履匆匆地赶来,脸上带着震惊与忧虑:“中堂!印度急电!英帝国调集的五万五千援军已在孟买等地登陆,在半个月的时间内对暴动的部分城市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大屠杀!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同时,受到印度暴动鼓舞,英属马来西亚等地也爆发了大规模独立斗争,尤以马来半岛为甚,局势几近失控!”
李鸿章接过电文,快速浏览,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殖民帝国的镇压固然残酷,但全球范围内反抗殖民的烽火,正预示著旧秩序的动摇。这对他暗中支持的“共和”事业,对风雨飘摇的国家,乃至对整个世界,又将带来怎样深远的影响?
这是一个只看拳头大小的年代,铁与血是唯一的通行证,所谓的公理与人性,在殖民者的野心与屠刀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印度次大陆的烽火并未因英军的疯狂反扑而熄灭,反而因那漫山遍野的鲜血与堆积如山的尸骨,激起了更深刻更绝望的反抗。
恒河水域一度被传因杀戮过甚而泛起不祥的暗红,仿佛大地在泣血。然而,帝国的绞肉机并未能立刻碾碎所有反抗的意志,战争的泥潭持续消耗著大英帝国的元气。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英军力量因印度暴动而被迫收缩的东南亚,力量的真空迅速被填补。马来半岛上,原本就暗流涌动的独立运动,趁此天赐良机,如同雨后春笋般勃发。
当地反抗组织联合部分苏丹,在经历了数次规模不大但颇具代表的几场战斗后,竟成功驱逐了象征性的英国驻军,宣布马来西亚独立建国。
出于对日后与英国关系的考量以及展现新兴国家的气度,起义者们并未对滞留的英国总督及其家眷、少量文职人员施加羞辱,而是“体面”地将他们送上了返回伦敦的商船。
这一事件,虽不及印度暴动那般惨烈震撼,却同样像一颗炸弹,在维多利亚时代殖民帝国的根基上轰然炸响,此事件预示著英帝国殖民旧秩序的彻底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