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老槐树的叶子,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阿豆蹲在树根旁,用树枝在泥地上画着圈,嘴里念念有词。林薇薇走过去一看,他正画着昨天那个铜铃铛,旁边还歪歪扭扭写着“红绳”两个字。
“你这是在给铃铛画家谱呢?”林薇薇笑着打趣。
阿豆抬头,手里的树枝往旁边一划,又画了个小房子:“我在想,等秋天槐花开了,把铃铛挂在槐花上,会不会更好听?”
“那得等好几个月呢。”苏清圆端着洗衣盆从屋里出来,听见这话接了一句,“不过槐花配铃铛,倒真是个好主意。”
正说着,村口传来铃铛声,是昨天那个孩子,由他妈妈牵着,手里还摇着那串系了红绳的铜铃铛。“我们要走啦,”年轻妇人笑着挥手,“孩子说还想再看看那棵老槐树。”
孩子挣脱妈妈的手,跑到槐树下,把铃铛举到树枝旁,叮叮当当地摇。槐花虽然还没开,但嫩叶在风里沙沙响,像是在和铃铛应和。
“阿姨,”孩子仰起脸看着林薇薇,“这个本子能借我画一下吗?”
林薇薇把签到本递给他。他攥着蜡笔,在铃铛图案旁边画了朵小小的槐花,虽然花瓣画得像星星,却看得人心里暖暖的。“等花开了,我还能来画吗?”他仰着小脸问。
“当然能,”林薇薇摸了摸他的头,“我们给你留着一页,专门等你画槐花。”
年轻妇人笑着拍了拍孩子的背:“这约定可得记牢了,秋天来的时候,可不能忘。”她从包里拿出个小小的布包,递给林薇薇,“这是我娘家做的槐花糕方子,秋天你们摘了槐花,试着做一做,就当是谢礼了。”
布包上绣着朵槐花,针脚细密,看得出是用心做的。林薇薇接过布包,指尖碰到布料的纹路,像触到了片柔软的春天。
孩子又摇了摇铃铛,才跟着妈妈慢慢走远,铃声越来越轻,像被风一点点送向村口。阿豆忽然蹦起来:“我去把这个约定记下来!”他抢过签到本,在孩子画的槐花旁边写道:“秋天,等槐花和铃铛再见面。”
苏清圆把方子布包抚平,夹进签到本里:“这样就不会忘了。”
林薇薇看着那页画满铃铛和槐花的纸,忽然觉得,这本子里记的哪里是小事,分明是一串串接起来的约定——就像红绳系着铃铛,槐花牵着秋天,而他们,牵着这些细碎的温暖,慢慢往前走。
槐树叶又沙沙响了起来,像是在说“记得哦”。
日子在蝉鸣和晚风里悄悄滑过,转眼就到了槐花落尽、夏末微凉的时节。阿豆每天路过老槐树时,都会抬头瞅一眼枝头,有时还会伸手摸一摸粗糙的树干,像是在和老树确认“约定还算数不”。苏清圆则把那包槐花糕方子仔细抄在了本子上,还特意标注了“需新鲜槐花半斤”“加少许蜂蜜更清甜”,字里行间都是对秋天的期待。
这天午后,林薇薇正在院里翻晒草药,忽然听见槐树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走过去一看,竟是那孩子蹲在树根旁,手里拿着个小篮子,正小心翼翼地捡落在地上的槐树叶。
“又来啦?”林薇薇笑着走过去。
孩子抬头,眼睛亮闪闪的:“妈妈说,秋天快来了,我先捡点叶子回去夹在书里,等槐花开了,就能对比着画了。”他举起一片完整的叶子,叶脉清晰得像幅小画,“你看,这个纹路和春天的不一样呢。”
林薇薇蹲下来,和他一起捡叶子:“是呢,夏天的叶子更厚实,边缘还带着点被虫咬过的小缺口,多了些故事感。”
孩子忽然从兜里掏出个小玻璃瓶,里面装着几颗圆润的鹅卵石:“这个给你,我在河边捡的,像不像槐花的花苞?”
阳光下,鹅卵石泛着淡淡的光,还真有几分含苞待放的模样。林薇薇接过瓶子,指尖碰了碰冰凉的石子:“真像!这可是‘提前到岗’的槐花呀。”
孩子被逗笑了,又指着篮子里的叶子说:“我妈妈教我做了树叶书签,等下给你们看看。”
不一会儿,年轻妇人也走了过来,手里提着个布袋子:“听说你们在晒草药,我从家里拿了点晒干的金银花,泡水喝能败火,正好配着这秋燥天。”
苏清圆闻声从屋里出来,接过布袋子闻了闻:“这金银花晒得真干,香气都锁在里面了,谢谢啦!”
阿豆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手里举着签到本:“快看,我把刚才捡叶子的样子画下来了!”本子上,孩子蹲在树下,旁边堆着一小堆叶子,旁边还用彩笔涂了个金灿灿的太阳。
孩子凑过去看,忽然指着本子说:“等槐花开了,我要画满一整页的槐花,还要画你们和我一起摘槐花的样子!”
“一言为定!”林薇薇和他拉了拉钩,槐树叶在风里轻轻晃,像是在为这个新约定鼓掌。
秋风渐渐染黄了槐树叶,孩子捡回去的树叶书签在书里压得平平整整,叶脉像描金的花纹,在灯下泛着柔和的光。他每天都要翻一翻那本夹着书签的画册,笔尖在空白页上画下无数个小小的槐花骨朵,有的圆鼓鼓,有的刚裂开一道缝,像藏着星星的小口袋。
这天清晨,林薇薇推开院门,忽然闻到一股清甜的香,抬头就看见老槐树枝头缀满了雪似的花串,风一吹,细碎的花瓣像雨一样落下来,沾了她一肩的白。“槐花开了!”她转身往屋里喊,声音里裹着蜜。
苏清圆正筛着金银花,闻言手里的竹筛“哐当”一声落在地上,阿豆更是直接从墙上翻了过去——他昨天刚爬上树看过,明明还都是青绿色的骨朵呢。
“准是夜里偷偷开的!”阿豆扒着树干往上蹿,脚边的花瓣积了薄薄一层,踩上去软乎乎的,“看我摘一串最大的给你们!”
话音刚落,院门外就传来“蹬蹬蹬”的脚步声,孩子举着画册冲进来,额头上还沾着草屑:“我闻到香味啦!”他仰着头看槐花,眼睛比花还亮,忽然想起什么,把画册往林薇薇手里一塞,“你看你看,我画的骨朵是不是和这个一样?”
画册上的骨朵果然和枝头的一模一样,只是笔尖的墨还带着点潮,像是刚画完不久。林薇薇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何止是一样,你这画比花还多着一股子盼头呢。”
年轻妇人也来了,手里提着个竹筐,筐沿缠着红绳:“早就备好筐子了,今天咱们摘槐花做糕,就用清圆抄的那方子!”
阿豆在树上摘得欢,花串“簌簌”往下掉,苏清圆站在树下接,裙摆上落满了花瓣。孩子也踮着脚够低枝上的花,小手被花汁染得黄黄的,却笑得像捧着满手的星星。
林薇薇坐在廊下翻着画册,孩子画的槐花骨朵旁,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小字:“花开的时候,风都是甜的”,字迹歪歪扭扭,却比任何笔墨都让人心里发软。
日头爬到头顶时,竹筐已经满了,阿豆抱着最后一大串槐花从树上跳下来,花瓣落了他一脖子。“够不够?不够我再上去!”
“够啦够啦,”年轻妇人笑着拍掉他身上的花,“再摘就把树摘秃啦。”她把槐花倒进盆里,清水漫过雪白的花串,浮起的花瓣像撒了一地的月光。
孩子趴在盆边看槐花,忽然指着水面说:“你们看,花在水里笑呢!”可不是嘛,花瓣在水里打着旋,倒影晃悠悠的,真像一群咯咯笑的小仙子。
苏清圆往盆里撒了把盐,“这样能把小虫子赶跑。”她捞起一串花,水珠顺着花茎往下滴,落在孩子的画册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正好打在那句“风都是甜的”上面,像给甜味盖了个章。
阿豆凑过来看,忽然指着画册喊:“哎,这里可以画个大灶台!我来画,保证比你家的还大,能蒸十笼槐花糕那种!”
“我要画个梯子!”孩子抢过笔,“这样就能爬到云上去摘槐花啦!”
林薇薇看着他们在画册上涂涂画画,槐花的香混着金银花的清,在风里缠成一团软乎乎的云。她忽然想起去年孩子捡槐树叶的样子,那时的期待像颗埋在土里的种子,如今总算开出了花。
原来最动人的从不是花开的瞬间,而是等花开的那些日子里,藏在笔尖、眼底、指尖的那些小盼头,像槐花的根,悄悄在时光里扎得那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