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圆拎着竹篮从厨房出来时,篮子里的棉布上还冒着热气。她把篮子往石桌上一放,揭开棉布,里面是刚蒸好的红糖糕,菱形的糕体上还印着浅淡的桂花纹。“刚出锅的,尝尝?”她笑着往每人手里塞了一块,指尖沾着点糕粉,“早上见竹篮空着,就想着蒸点东西填填,省得总惦记外面的零嘴。”
竹篮是去年镇上篾匠给编的,篮沿还留着苏清圆用红绳缠的结,说是讨个吉利。此刻红糖糕的甜香漫开来,混着竹篮的清苦气,倒生出种特别的暖。
“你倒有心。”陈默咬了口糕,糖汁沾在嘴角,“比镇上铺子卖的软和。”他伸手想拿第二块,却被苏清圆拍开手背。
“留两块给阿婆送去,”苏清圆把剩下的糕用棉布盖好,“她昨天还念叨想吃这个。”说着往竹篮里垫了张油纸,“竹篮透气,正好捂着,到了阿婆家还热乎。”
阿豆蹲在竹篮边,手指戳着篮底的篾条玩:“圆姐姐,这篮子编得歪歪扭扭的,是你自己编的吗?”
苏清圆脸上泛起红:“第一次学,手笨……”话没说完,竹篮忽然轻轻晃了一下,篮底掉出个小布包,滚到阿豆脚边。打开一看,是包晒干的金银花,用棉线捆着,还带着点阳光晒过的脆香。
“呀,上次摘的花晒干了?”阿豆捏起一朵凑到鼻尖闻,“你还真收着了。”
“想着夏天泡水喝,”苏清圆把布包捡起来放回竹篮,“竹篮通风,晾这些正合适。”她指尖划过篮沿的红绳结,眼底的笑意像化开的红糖汁,“你们看,这篮子看着不讲究,装的东西倒都是暖乎乎的。”
陈默望着竹篮里的红糖糕和金银花,忽然觉得这歪扭的竹篮像个小家,什么琐碎的暖都往里装,倒比精致的木盒更让人心里踏实。
阿豆把金银花布包往竹篮深处塞了塞,忽然指着篮壁上一道细缝:“这里还有个小破洞呢!”苏清圆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忍不住笑了:“编到最后没材料了,就将就着收了口……没想到你这小眼睛还挺尖。”
陈默伸手摸了摸那破洞,指尖蹭过粗糙的篾条:“破了正好,透气更足。”他忽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颗用糖纸包着的话梅,塞进破洞眼里,“这样就不浪费了,等走路上想吃,伸手就能掏着。”
苏清圆刚想笑他胡闹,却见阿豆已经学着样,把颗晒干的野山楂塞进了另一个缝隙里。“你们俩啊……”她无奈地摇摇头,却从围裙兜里摸出颗薄荷糖,也塞进了竹篮把手的缝隙中,“这个提神,赶工的时候含一颗。”
竹篮忽然被塞得满满当当,红糖糕的甜香、金银花的清苦、话梅的酸、薄荷的凉,混在竹篾的草木气里,竟格外和谐。苏清圆拎起竹篮晃了晃,里面传来细碎的碰撞声,像一串不成调的歌。
“走吧,送糕去。”她拎着篮子往院外走,竹篮在臂弯里轻轻晃,缝隙里塞着的糖纸偶尔闪一下光。陈默和阿豆跟在后面,你一言我一语地数着竹篮里藏了多少“宝贝”,阳光透过竹篾的缝隙落在他们脚上,步子都踩着暖融融的光斑。
苏清圆低头看着臂弯里歪歪扭扭的竹篮,忽然觉得,那些不完美的破洞和毛边,反而成了最贴心的设计——就像日子里的小缺憾,总能被随手塞进的甜填满,凑成满满当当的暖。
走到巷口时,正巧碰见卖糖葫芦的老伯推着车经过,冰糖壳在阳光下闪着亮。阿豆眼睛一亮,拽着陈默的衣角直蹦:“我要那个!”
陈默掏了钱买了三串,递一串给苏清圆,自己举着一串啃得咯吱响。冰糖渣掉在竹篮上,苏清圆伸手接住,笑着往阿豆嘴里送:“慢点吃,别噎着。”
竹篮里的红糖糕散发着热气,混着糖葫芦的甜香,连空气都变得黏糊糊的。路过王奶奶家的篱笆院,里头的月季开得正盛,阿豆趁苏清圆不注意,摘了朵最艳的红月季,往竹篮缝隙里塞——枝桠戳出篮沿,像个歪歪扭扭的装饰。
“你这孩子,怎么能随便摘花?”苏清圆假意板起脸,却没把花拿出来。王奶奶听见动静从屋里探出头,见是他们,笑着摆手:“摘吧摘吧,开得太多了,给你们当添头!”
走到李婶家门前,苏清圆把竹篮递过去:“婶,昨天答应给你捎的红糖糕,还热着呢。”李婶接过去时,瞥见篮壁的花和糖纸,忍不住打趣:“你们这篮子装的哪是糕啊,是一篮春天吧?”
阿豆抢着说:“还有话梅和山楂!”陈默拍了下他的脑袋:“就你话多。”
往回走时,竹篮空了大半,却显得更轻快了。风一吹,月季花瓣轻轻晃,薄荷糖的凉味顺着破洞飘出来。苏清圆拎着篮子,看陈默和阿豆追着跑,忽然觉得这歪扭的竹篮像个魔法口袋,装过甜,盛过暖,连带着那些细碎的日子,都变得亮晶晶的。
“明天摘点艾草回来晒,”苏清圆忽然说,“过几天蒸青团,塞在篮子里肯定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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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豆立刻停下脚步:“我去摘!我知道哪片坡上的艾草最嫩!”
陈默挑眉:“就你那小短腿,能爬上去?”
“能!”阿豆梗着脖子跑远了,苏清圆和陈默相视而笑,阳光透过竹篮的破洞,在地上投下星星点点的光斑,像撒了把碎金子。
日子就像这竹篮,看着不精巧,却总能把零碎的暖攒起来,缝成扎扎实实的甜。等艾草晒好了,青团蒸出来,大概又能装满一篮新的欢喜。
阿豆跑出去没多远,又折了回来,手里攥着片艾草叶子,献宝似的递到苏清圆面前:“你看!我没吹牛吧,这就找着了!”叶子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带着清苦的香气。
苏清圆笑着接过,指尖蹭过叶片上的绒毛:“确实嫩。不过要晒艾草得趁晴天,今天云多,先记着地方,明天天好再去摘。”
陈默拎着空了的竹篮,忽然往里面丢了颗刚买的话梅糖:“先给篮子留个念想,省得它明天忘了要装艾草。”糖纸在篮底闪着光,像颗小小的星星。
路过溪边时,阿豆蹲下身,把竹篮放进水里荡了荡,溅起的水珠打湿了篮壁的月季花瓣,倒显得更艳了。“这样篮子就干净啦,装艾草才不沾灰。”他仰起脸,鼻尖沾着水珠,笑得一脸得意。
苏清圆没拦他,只看着竹篮在水里轻轻晃,篮底的破洞漏出串串气泡,像在吐着欢喜的泡。“明天摘艾草时,记得带上竹篮,让它也沾沾艾草的香。”
陈默忽然从兜里摸出个小布包,拆开一看,是晒干的山楂片,他抓起几片塞进篮缝:“给艾草搭个伴,蒸青团时切碎了拌进去,准好吃。”
阿豆凑过去闻了闻,皱皱鼻子:“有点酸。”却还是小心翼翼地把布包叠好,塞进篮柄的缝隙里,“那我明天多摘点甜艾草,中和一下!”
“傻小子,艾草哪有甜的。”陈默敲了下他的脑袋,“是让你摘嫩叶,嫩的不苦。”
往家走的路上,竹篮晃悠着,里面的月季花瓣偶尔掉一片,话梅糖的甜混着艾草的苦香,在风里缠成一团。苏清圆看着阿豆蹦蹦跳跳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慢慢走着的陈默,忽然觉得,这日子就像这竹篮,装着酸,裹着甜,带着点破洞的缺憾,却偏偏攒出了满当当的暖。
“对了,”苏清圆忽然想起什么,“王奶奶家的月季开得好,明天摘艾草回来,顺便剪两枝插在篮沿上,给篮子也打扮打扮。”
“算我一个!”阿豆回头喊,声音脆生生的,“我要选最红的那枝!”
竹篮轻轻撞在陈默腿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像在应和。月光悄悄爬上来,给竹篮镀了层银,那些破洞在夜里倒成了透气的窗,漏出里面藏着的甜香,飘得老远老远。
第二天一早,天果然放晴了。阿豆揣着竹篮跑在最前面,陈默和苏清圆跟在后面,阳光透过竹篮的破洞,在地上织出晃悠悠的光斑,像一串会跑的星星。坡上的艾草绿得发亮,阿豆蹲下身,手指捏着艾叶根部轻轻一掐,嫩生生的芽就落进了篮里,带着露水的凉和独有的清香。
“够了够了,再摘就装不下啦。”苏清圆喊住他,看着竹篮渐渐装满,月季花枝插在篮柄上,在风里轻轻晃,“这样蒸出来的青团,该带着多少种香味啊。”
陈默捡了片最大的艾草叶,盖在篮口:“就当给它们遮遮太阳。”叶片边缘的锯齿在阳光下投下细碎的影,落在阿豆的手背上,像只绿色的小蝴蝶。
日子就这么慢悠悠地过着,竹篮空了又满,满了又空,装过红糖糕的暖,盛过艾草的香,裹着孩子们的笑闹,把平凡的日子串成了串,挂在时光的屋檐下,风一吹,全是甜甜的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