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月亮爬上墙头时,阿婆拎着个竹篮来敲门,篮底铺着层晒干的桂花叶,上面摆着几个圆滚滚的糯米团子。“刚蒸好的,就着月光吃最香。”她把篮子往石桌上一放,竹篮的缝隙里漏下几缕月光,落在团子上,像撒了层碎银。
苏清圆刚洗好碗,手还沾着水珠,凑过去拿起一个,咬了口,桂花的甜混着糯米的软在舌尖散开。“阿婆,您这手艺越来越绝了!比镇上糕点铺的还好吃。”
“就你嘴甜。”阿婆笑着拍了下她的手背,“这糯米是后山新收的,带着土气呢,得就着露水做才够润,可惜白天的露水晒没了,不然团子更软和。”
陈默搬了张竹凳给阿婆,自己坐在对面,手里转着个竹编的小玩意——是白天用竹篾编的小篮子,巴掌大,精巧得很。“阿婆,您看这个成不?明天用它去接露水,说不定能盛住月光。”
阿婆接过来端详着,竹篮的网眼细密,边缘还编了圈桂花纹。“哟,手艺见长啊。这篮子好,露水漏不掉,月光也能兜住。”她往篮子里放了个团子,“先装个甜的垫底,明天接了露水,泡壶桂花茶,保管香透半边院。”
苏清圆凑过去看那小竹篮,月光透过网眼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影子,像撒了把星星。“我也要编一个!”她跑去柴房找竹篾,却被堆着的柴火绊了下,陈默伸手扶她时,两人都撞到了柴堆,簌簌落下些碎叶,沾了满身。
“笨蛋。”陈默替她拍着后背,语气里却带着笑,“竹篾要选最软的,不然扎手。”他捡了几根青黄相间的竹篾递给她,“跟着我学,先编底。”
阿婆坐在石凳上,看着两人头挨头编竹篮,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歪歪扭扭的画。她悄悄往灶房走,想再蒸一笼团子,灶台上还温着下午泡的桂花酒,不如就着月光,给这俩孩子添点滋味。
竹篮还没编完,苏清圆的指尖就被竹篾划了道小口子,陈默赶紧拉过她的手,往伤口上吹了吹,又从兜里摸出片干净的叶子贴上——是下午摘的薄荷叶,带着点凉丝丝的气。“别乱动,我来编。”
他的手指灵活地穿梭在竹篾间,月光照在他手上,能看见细细的青筋。苏清圆托着下巴看,忽然发现他编的篮沿,比刚才多了朵小小的茉莉花,和她发间别着的那朵一模一样。
“编好了!”陈默把小竹篮递过来,里面还放着那个没吃完的糯米团子。月光落在篮底的桂花叶上,又从网眼里漏下去,在地上拼出个模糊的圆,像枚没刻完的印章。
阿婆端着桂花酒出来时,正见苏清圆举着竹篮对着月亮,嘴里念叨:“要接住月光呀,明天好泡甜甜的茶。”她笑着把酒碗放在桌上:“傻丫头,月光早钻进你篮子里了,你看这酒,不就漂着层月光么?”
三人坐在月下,酒碗里的月光晃啊晃,混着桂花的香,糯米团子的甜,还有竹篾的清,把这夜捂得暖暖的,连风都带着点醉意。
(阿婆给酒碗续上桂花酒时,竹篮里的糯米团子散出热气,混着酒香漫过鼻尖。苏清圆忽然指着陈默的袖口:“你的竹篾还沾着叶渣呢。”伸手去拍的瞬间,指尖擦过他手腕,两人都没留意,那枚薄荷叶随着动作滑落,正好落在酒碗里,绿得透亮。)
“这叶子泡酒里,倒添了点凉劲。”阿婆用筷子把叶子拨到碗边,月光顺着她的银发淌下来,“当年你外公编竹篮时,也总爱往酒里扔片薄荷叶,说这样‘醒酒快,留得月光在’。”
(陈默的手指在竹篮沿轻轻敲着,忽然想起白天编篮时削断的竹篾,被苏清圆捡去插在发髻上,此刻正随着她仰头喝酒的动作晃悠,像支细巧的绿簪。他忽然笑了:“这篮底的桂花叶,被月光浸得发亮,倒像是你发间那朵茉莉花的影子。”)
(苏清圆刚要反驳,酒碗里的月光突然晃了晃——原来起风了,竹篮从石桌上滑落,陈默伸手去捞的瞬间,里面的团子滚出来,正好落在阿婆的布兜里,裹着半片桂花叶,在月光下滚出个浅黄的印子,像枚被岁月吻过的邮票。)
阿婆伸手接住滚到兜里的团子,布兜上的粗线被烫得微微发皱,她笑着拍了拍布兜:“这团子倒会找地方,知道躲进暖和的地方待着。”说着把团子捡出来,用干净的帕子擦了擦,递回给林薇薇,“凉了就不好吃了,快趁热吃。”
苏清圆接过来,指尖触到团子温热的表面,忽然注意到陈默捞竹篮时被竹篾划了道小口子,血珠正慢慢渗出来。她没说话,默默从衣襟里摸出片干净的艾草叶——下午摘来想泡水喝的,此刻揉碎了按在他伤口上,“这个止血快,小时候在山里玩划伤了,我娘都用这个。”
陈默低头看她认真的模样,艾草的清香混着她发间的茉莉香飘过来,忽然觉得手腕上的刺痛都轻了许多。他抬手想揉她的头发,又觉得不妥,手在半空停了停,转而拿起竹篮翻看:“还好没摔散架,不然今晚的月光可就装不住了。”
阿婆看着两人,把酒碗往中间推了推:“来,再喝点,这酒里的月光,得就着年轻人的热闹才够味。”月光透过竹篮的缝隙漏下来,在酒面上撒下细碎的银辉,和碗里的薄荷叶一起轻轻晃着,像把整个夏夜的温柔都盛在了里面。
陈默指尖划过竹篮边缘的毛刺,忽然笑了:“装不住月光,装片艾草叶总行了吧。”说着从林薇薇手里捏过半片用过的艾草叶,小心翼翼塞进竹篮缝隙里,“这样下次编竹篮时,就知道是谁帮我止的血了。”
苏清圆脸颊微热,把手里的团子掰了一半递过去:“堵上你的嘴,省得胡说。”陈默张嘴接住,温热的糯米混着豆沙馅在舌尖化开,甜香里裹着点艾草的清苦,倒比单吃团子多了层滋味。
阿婆在一旁看得笑出了声,用筷子敲了敲酒碗:“年轻人的心思哟,比这糯米团子还黏糊。”她起身往灶房走,“我再蒸一笼新的,你们俩这半凉不热的,吃了要闹肚子。”
灶膛里的火光映红了阿婆的侧脸,苏清圆忽然想起下午摘艾草时,陈默蹲在田埂上帮她赶蚊子,裤脚沾了不少泥点。她悄悄拽了拽他的衣角:“等下帮你洗裤子吧,泥渍干了就不好搓了。”
陈默低头看了眼裤脚,忽然把竹篮往她怀里一塞:“那你得答应我,编竹篮剩下的竹篾,给我留几根——我想给阿婆编个放针线的小笸箩,她上次说针线总找不到地方放。”
苏清圆抱着竹篮,指尖触到里面的艾草叶,忽然觉得这竹篮不止能装月光,还能装下些更实在的东西——比如半块团子的甜,一片艾草的凉,还有两个人没说出口的话。灶房里飘来新蒸团子的香气,混着月光和酒香,把这夏夜烘得暖暖的,连风拂过竹篱笆的声音,都像在轻轻哼着小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