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膛里的火重新燃了起来,陈默添了些松针,火苗窜得老高,把木框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只张着翅膀的鸟。林薇薇正用细砂纸打磨屏风木框的边角,磨下来的木屑混着枫香,在阳光里飘成金粉。
“阿豆,把那罐清漆递过来。”她头也没抬,指尖沾着木屑,在框边轻轻划了道痕——是只小小的蚂蚁,和布上绣的那只正好对上。阿豆抱着漆罐跑过来,脚边踢到个东西,低头一看,是昨日画坏的栗子图,纸角已经卷了边,他捡起来,忽然把纸团成球,往布上的树洞旁一粘:“给松鼠当窝!”
苏清圆正往布上补画飘落的银杏叶,见状笑了,取过红枫汁调的颜料,往纸团上点了几点,像藏了几颗栗子。“这样倒像真的囤粮了。”她笔下的银杏叶渐渐铺满松鼠身后,黄得透亮,和枫叶的红撞在一起,竟有种说不出的热闹。
陈默已经撬开了清漆罐,正要往木框上刷,却被林薇薇按住手:“你看这木纹,顺着描两笔好不好?”她取过细毛笔,蘸了点稀释的漆,顺着木框的纹路画了串葡萄藤,藤蔓缠着框角,藤上挂着颗圆滚滚的紫葡萄,正好遮住个不起眼的结疤。
阿豆蹲在屏风前,用指甲在未干的漆面上轻轻按了个小印,像给木框盖了个章。“这是我的记号!”他得意地晃着脚,鞋上沾着的枫汁蹭到了框边,晕出朵小红花。
清漆慢慢干了,木框上的葡萄藤泛着微光,布上的松鼠像要从叶堆里钻出来,树洞里的蚂蚁仿佛真的在搬橡果,连阿豆按的小印都成了颗甜甜的红果。林薇薇把屏风立在院里,风一吹,银杏叶的影子在地上打着转,和天上的云追着玩,倒像这屏风里的热闹,真的漫到了院外去。
(林薇薇刚把屏风立稳,院门外就传来“叮铃”一声——是货郎的铃铛响。阿豆耳朵尖,丢下手里的漆刷就往外跑,鞋后跟蹭着刚干的清漆,在青石板上拖出道淡紫的痕,倒比屏风上的葡萄藤还灵动些。)
“货郎爷爷!”阿豆扒着货郎车的木栏,鼻尖快贴上挂满杂货的铁丝架,“有没有糖画?要画只松鼠的!”货郎笑着从竹筐里拎出个糖画担子,小铜锅咕嘟咕嘟煮着麦芽糖,金黄的糖浆在阳光里能拉出丝。“别急,”他舀了勺糖浆,手腕一抖,金红色的糖丝就在青石板上绕出个圆脑袋,“你家屏风上的松鼠都囤粮了,这只得画个抱着栗子的!”
(苏清圆跟出来时,正见阿豆举着糖画往回跑,糖松鼠的尾巴被风吹得微微颤,倒像真要从竹签上跳下来。她忽然笑了,转身回屋取了支细毛笔——方才调颜料时剩了点银杏黄,此刻正能派上用场。)
“薇薇,你看这儿。”苏清圆往屏风上的银杏叶间隙点了几笔,黄颜料晕开,竟像阳光透过叶缝洒下的光斑。林薇薇凑近了看,忽然伸手在光斑旁画了只停在叶尖的瓢虫,红底黑斑,翅鞘上还特意点了点清漆,倒比货郎的糖画还亮些。“这样一来,连虫子都被引来做客了!”她指尖敲了敲木框上的葡萄,“说不定过几日,这葡萄藤上还能爬只蜗牛呢。”
(陈默不知何时劈了堆新柴,码在灶膛旁,柴块上的年轮一圈圈绕着,倒和屏风木框的纹路有些像。他蹲下来,捡了块最圆的柴,用刀在断面刻了个小小的太阳,“这柴烧起来,火定是暖的,正好烘烘刚画完的屏风,省得清漆总不干。”)
灶膛里的火又旺了,松针噼啪响着,把屏风的影子投在墙上,竟比先前更鲜活——糖画松鼠的影子落在布上,倒像真的钻进叶堆里去了;阿豆按的红印被火光一照,活脱脱颗熟透的樱桃;连林薇薇画的葡萄藤,都像在影子里轻轻晃。
(货郎的铃铛又响起来,这次却没走远,反而在院门外停了。阿豆咬着糖画探出头,见货郎正对着屏风笑,手里还举着个竹编的小笼子,“姑娘们手艺好!我这笼里有只绣眼鸟,要是不嫌弃,挂在屏风旁,倒比画里的热闹更鲜活些?”)
林薇薇眼睛一亮,正要接笼子,却被苏清圆拽了拽袖子。她顺着苏清圆的目光看去——屏风上的银杏叶影里,不知何时落了只真的麻雀,正歪着头啄阿豆按的红印,倒像把那“樱桃”当成了真果子。
“不用啦!”林薇薇朝货郎摆摆手,声音脆得像糖画的壳,“我们这儿呀,已经有‘客人’上门了!”
(陈默添了把柴,火光腾地窜起来,屏风上的影子忽然乱了——麻雀惊得飞起来,撞在葡萄藤的影子上;糖画松鼠的尾巴晃得更厉害,糖丝在阿豆嘴角拉了老长;连灶膛里的火星子都跳出来,落在青石板上,像给那道淡紫的鞋痕镶了圈金边。)
苏清圆忽然拿起画笔,在屏风角落补了笔淡蓝——是片被风吹起的云影,正好罩住乱窜的麻雀影子。“这样,它就不用怕了。”她看着林薇薇,眼里的笑意比灶火还暖,“你看,咱们这屏风,倒成了个小天地了。”
(阿豆含着糖画,含糊不清地接话:“那……那明天要不要画只兔子?我昨天在后山见着只白的,耳朵比屏风上的枫叶还长!”)
林薇薇没答话,只是伸手摸了摸木框上的葡萄藤,清漆的光映在她指尖,竟比货郎的糖锅还亮。风从院外溜进来,屏风上的银杏叶影又开始转,这次却像在跳圆舞曲——原来这小小的屏风里,早已藏了整个秋天的热闹,哪还用得着再画别的?
(阿豆嘴里的糖画渐渐化了,黏在嘴角像抹了层金漆。他把竹签往屏风缝里一插,糖松鼠的尾巴刚好搭在葡萄藤的影子上,倒像真在偷摘果子。“画兔子!画兔子!”他晃着苏清圆的袖子,糖渍蹭在她袖口,像朵小小的金喇叭花。)
苏清圆笑着用指尖刮了下他的鼻尖:“画兔子可以,不过得先把你嘴角的糖舔干净——不然呀,兔子来了要以为是你抢了它的胡萝卜。”阿豆慌忙用手背抹嘴,却把糖渍蹭得满脸都是,惹得林薇薇直笑,伸手取了块湿布给他擦脸,“还是我来,你这小邋遢,再蹭下去屏风都要沾甜了。”
(陈默劈柴的动作停了停,看了眼日头,忽然往院外走:“我去后山转一圈。”林薇薇抬头问:“去干嘛?”他扬了扬手里的柴刀:“阿豆说有白兔子,我去看看能不能捡些兔子爱吃的三叶草,回来压在屏风底下,说不定能引真兔子来。”阿豆立刻蹦起来:“我也去!”被苏清圆一把拉住:“你去了准会吓跑兔子,乖乖在这看我画。”)
灶膛里的火渐渐稳了,映得屏风上的光斑暖融融的。苏清圆调了点月白色颜料,在银杏叶旁勾出兔子的轮廓——长耳朵支棱着,前爪抱着根胡萝卜,眼睛用的是阿豆方才蹭在布上的糖渍,亮晶晶的像两颗琥珀。林薇薇凑过去,用细针蘸了点墨,给兔子添了几根胡须,“这样就更活了。”
(院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不是陈默回来的脚步声。林薇薇蹑手蹑脚走过去,扒着门缝一看,忍不住笑了——是只灰扑扑的小刺猬,正叼着颗野栗子,往屏风投下的阴影里钻,想来是被灶膛的暖意吸引了。她回头对苏清圆比了个嘘的手势,轻手轻脚地搬了块石板,垫在屏风旁,又撒了把刚剥的栗子仁。)
阿豆也看见了刺猬,眼睛瞪得溜圆,捂住嘴才没叫出声。小刺猬警惕地探了探脑袋,见没人动,慢慢爬到石板上,小口小口啃起栗子仁,尖刺上还沾着片枯叶,像戴了顶小帽子。苏清圆拿起画笔,飞快地在屏风角落补了几笔——灰乎乎的圆身子,背上顶着片枯叶,倒和真刺猬一模一样。
(陈默回来时,手里攥着把三叶草,叶上还沾着露水。“没见着兔子,”他有点遗憾,低头却看见石板上的刺猬,眼睛亮了,“这不是更稀罕的客人吗?”阿豆跑过去,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刺猬的背,刺有点扎手,却暖乎乎的。“它背上的叶子和屏风上的一样!”他惊喜地喊。)
夕阳斜斜照进院,把屏风的影子拉得老长,葡萄藤的影子缠在墙上,像给屋子系了条花腰带。苏清圆把三叶草插进屏风的木框缝里,叶片的影子落在布上,和画里的草叶融在一起。林薇薇往灶里添了最后一把柴,火星子带着草木香飘起来,混着糖画的甜、清漆的润,在院子里慢慢转。
“明天画什么?”阿豆舔着最后一点糖渣问。
苏清圆看了眼蜷在石板上打盹的刺猬,又看了看窗外渐沉的夕阳,笑道:“不画了。”她指了指屏风——画里的松鼠、瓢虫、兔子,和真实的刺猬、麻雀的影子,还有阿豆蹭的糖渍、陈默刻的太阳柴块的纹路,早就在这屏风上织成了一张网,把整个秋天的暖都兜在了里面。
(晚风掀起屏风的一角,带着后山的桂花香溜进来,画里的银杏叶影轻轻晃,倒像在点头应和。灶膛里的火渐渐弱了,只余下一点红,映得那片暖黄的光,在布上慢慢淌,淌成了一汪甜甜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