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尽,染坊檐下的枫叶串就滴起了水。昨夜落了场细秋雨,叶串上的紫红被洗得愈发鲜亮,水珠顺着叶尖滑下来,在青石板上洇出小小的紫痕,像撒了串碎玛瑙。
陈默踩着露水去收叶串,指尖触到枫叶的纹路,已经干透发脆,却还带着股沉郁的香。“能磨粉了,”他把叶串放进竹筛,“昨儿阿豆说想要块秋山色的帕子,正好用这粉调染液。”
林薇薇正对着铜镜描眉,眉黛是用松烟混着菊酒调的,听见这话从镜里抬头笑:“我要绣只小鹿在帕子上,让它踩着枫叶跑,像阿豆在后山追野兔的模样。”她放下眉笔,指尖还沾着点黛色,往素白帕子上一点,像给小鹿点了只眼睛。
苏清圆从柜里取出个木杵,放在石臼旁。石臼里还留着昨日磨紫苏的痕迹,紫莹莹的像层薄霜。“我来磨枫粉,”她拿起片最红的枫叶,“这颜色深,磨出来的粉定像秋阳落进了山坳。”
正说着,巷口传来阿豆的喊声,小童背着个比他还高的竹篓,里面装着些刚挖的山药,带着泥的香。“清圆姐姐,我娘说这山药能煮染液,染出来的布带着点米白,像秋霜!”
苏清圆接过竹篓,山药的绒毛蹭得指尖发痒。“阿豆真会找,”她指着石臼,“正好和枫粉混在一起,秋山带霜,才更像真的。”
陈默往灶上的锅里添了水,把山药切成薄片放进去煮。白花花的山药在水里翻滚,渐渐煮出层黏糊的浆,像把月光融在了锅里。“这浆能让枫粉染液更贴布,”他用木勺舀起浆看,“就像给帕子打了层底,颜色能沉住气。”
林薇薇已经挑了根深棕的线,在帕子一角绣起了山的轮廓。针脚走过,像给帕子划了道起伏的线,她忽然想起什么,往线筐里翻找——是上次染的紫金线,正好用来绣枫叶落在山上的痕。
苏清圆把干透的枫叶放进石臼,木杵落下时,发出沙沙的轻响,紫红的粉末渐渐漫出来,像把秋山碾成了碎星。她往粉里加了勺山药浆,又兑了点菊酒,搅着搅着,染液竟变成了褐中带紫的颜色,像夕阳把山影浸在了水里。
“阿豆快来!”她朝巷口喊,阿豆正蹲在桂树下捡落花,闻言举着满手桂花跑进来,鼻尖沾着点黄粉。“你看这颜色,像不像后山的样子?”
阿豆凑到石臼边,小手指着染液里的泡沫:“像!像!还有浪花呢!”他把桂花撒进染液,嫩黄的花瓣在褐紫里打着旋,像秋山落了场金花雨。
苏清圆翻开签到簿,用新调的染液在封面上补了几笔。昨日贴的布角补丁旁,她画了座小小的山,山尖抹了点山药浆的米白,像落了层霜。:“枫粉调染·山药浆固色·阿豆赠桂花”。笔尖划过,山影里竟慢慢浮出点桂花的黄,像花自己落在了山上。
午后雨停了,日头从云里钻出来,照得染坊里暖融融的。林薇薇坐在窗边绣帕子,深棕的山影旁,紫金线绣的枫叶正往下落,她特意用菊酒调的线绣了只小鹿,鹿蹄沾着点桂花黄,像踩着花跑过秋山。
陈默把素白帕子浸进枫粉染液,帕子在里面慢慢舒展,原本的白渐渐被染上褐紫,像把秋山的影子铺在了布上。他取过阿豆撒了桂花的那勺染液,往帕子边角淋了点,立刻晕出些浅黄的星点,像落了桂花的山径。
苏清圆则把阿豆捡的桂花串成串,挂在签到簿的把手上。风过时,花串轻轻晃,香气落在纸页上,和染液的香缠在一起,像给册子系了条香腰带。
【今日签到汇总:
傍晚收工时,第一块秋山帕晾在了竹架上。褐紫的山影上,小鹿踩着桂花黄的蹄印,紫金枫叶落在山坳里,边角的浅黄星点像撒了把碎金。阿豆举着帕子往脸上贴,香得小脑袋直晃:“比后山还香!”
苏清圆收起签到簿,发现封面上的秋山旁,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小的鹿蹄印记,是林薇薇用绣线蹭上去的,浅棕里带着点桂花黄,像小鹿真的从帕子跑到了册上,把秋山的香都带了过来。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阿豆就揣着那块秋山帕跑来了染坊,帕子被他小心地折成方块,边角的桂花黄星点蹭了点在衣襟上,像沾了片小金箔。
“清圆姐姐!薇薇姐姐!你们看!”他把帕子往竹桌上一铺,褐紫的山影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小鹿的蹄印沾着点露水,竟像刚从山上跑下来似的。
苏清圆正在往染缸里加新的枫粉,闻言回头笑:“这帕子经了夜,颜色沉得更匀了,像后山被晨雾浸过的样子。”她用指尖捻起帕子一角,桂花的香混着染液的草木气,比昨日更清透了些。
林薇薇正穿针引线,手里拿着条浅黄丝线,见帕子上小鹿的眼睛还是空的,便顺势绣了个圆溜溜的黑眼珠,针脚细得像睫毛:“给小鹿添只眼睛,让它能认出阿豆,下次见了就跟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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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豆盯着那只眼睛,忽然拍手:“它要是能跑,我就带它去摘野栗子!后山的栗子熟了,壳上的刺像小刺猬!”
陈默扛着捆新采的枫树枝进来,枝干上还挂着几片半红的叶子,他把树枝靠在墙角:“阿豆说的野栗子,壳汁能染深棕色,正好给小鹿绣身新毛。”他放下树枝时,袖角扫过染缸,带起的风让缸里的枫粉染液轻轻晃,褐紫的涟漪里,像又映出一座小山。
苏清圆灵机一动,取过块素布,往染液里浸了浸,又捞出来往阿豆带来的栗子壳上按——壳上的尖刺在布上印出小小的褐点,像山路上落的石子。“这样一来,小鹿跑过的路就更像真的了。”
阿豆学着她的样子,也拿起块布按在栗子壳上,力道没轻没重,布上的刺印歪歪扭扭,倒像撒了把星星,惹得林薇薇笑出了声:“这是阿豆给小鹿撒的路标呢。”
午后,苏清圆把那些印了刺痕的布剪成细条,苏清圆把那些印了刺痕的布剪成细条,和林薇薇一起,绣在了秋山帕的边缘,像给帕子镶了圈山径。陈默则把剩下的栗子壳煮了水,滤出深棕的汁,调进新的染液里,染了块方巾,打算给阿豆当书帕——方巾角落用紫金线绣了个小小的“豆”字,旁边缀着片枫叶,像他跑起来时衣襟翻飞的模样。
阿豆揣着书帕和秋山帕,蹦蹦跳跳地往家跑,帕子的香一路跟着他,引得巷口的黄狗都追着嗅了两步。苏清圆望着他的背影笑,转头见林薇薇正对着秋山帕出神,便问:“在想什么?”
“在想,”林薇薇指尖拂过小鹿的耳朵,“要是把后山的溪水也绣上去,会不会更活?”
陈默正在收拾栗子壳,闻言接话:“溪水好办,用明矾水调点浅蓝染液,绣成弯弯曲曲的线,再撒点银线当波光。”
说做就做。林薇薇挑了根银线,苏清圆调了浅蓝染液浸线,陈默则去院里摘了片心形的绿叶,打算印在“溪水”边当青苔。染坊里的阳光斜斜地淌,把三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歪歪扭扭的画,和帕子上的秋山叠在了一起。
傍晚收工时,秋山帕上多了条浅蓝的溪水,银线在光下闪着细光,岸边的“青苔”是绿叶印出的浅痕,小鹿正低头喝水,蹄边的桂花黄星点像掉进水里的金屑。苏清圆把帕子放进竹篮,和那块绣着“豆”字的书帕放在一起,香气缠成一团,像把整个秋天都收进了篮里。
【今日签到汇总:
关染坊门时,苏清圆回头看了眼竹篮,忽然觉得,这些染了色、绣了花的布,就像一个个小乾坤,把日子里的细碎欢喜,都一针一线、一染一浸地存了起来,等着某天被谁翻开,又能闻到当时的香,想起当时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