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画面亮起。
昏暗的房间里，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被反绑在椅子上，嘴上封著黑色的工业胶带。
是钱小雅。
她看到镜头，拼命地摇著头，眼泪从那双惊恐的眼睛里，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呵呵！”
审讯室里，一直沉默的老头（钱大海）在看到女儿的瞬间，喉咙里爆发出困兽般的嘶吼。
他猛地从椅子上挣扎起来，手上的镣铐被他拽得哗哗作响。
视频画面里的女孩，似乎听到了这边的声音，挣扎得更加剧烈。
然而，画面只持续了不到十秒钟。
屏幕一黑，通话被对方直接挂断。
“啊——！”
钱大海眼中的最后一丝光亮，随着屏幕的熄灭而彻底粉碎。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自己的额头狠狠撞向面前坚硬的审讯桌。
“砰！”
沉闷的撞击声让所有人心头一跳。
“老钱！别！”
雷大炮反应过来，冲上去想按住他。
但这个干瘦的老头，此刻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他挣脱了警员的束缚，像一头发了疯的野牛，用头疯狂地撞击著墙壁。
“快！叫医生！”
整个审讯室乱成一团。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搅得心神不宁，认定人质正处在极度的危险之中。
只有徐璟知，还站在原地。
他没有去看那个用自残来发泄绝望的父亲。
他的视线，一直锁定在那部已经黑掉的老年机屏幕上。
“这是录像。”
他冷冷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盆冰水，浇在了所有人的头上。
混乱的审讯室，有那么一秒钟的安静。
正在死死抱住钱大海的雷大炮，扭过头，一脸的不可思议。
“小徐，你说什么胡话！那不是直播吗？”
“不是。”
徐璟知拿起那部手机，按下了回放键。
那段只有十秒的视频，再次播放。
他闭上了眼睛。
【声波成像与解析】，发动。
他屏蔽了女孩的哭声，屏蔽了钱大海的嘶吼，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段视频的背景音上。
在他的“听觉世界”里，所有声音都被分解成了最原始的波形。
他捕捉到了一段极其微弱的，几乎被其他杂音完全掩盖的声音。
“叮——咚——”
那是一种老式挂钟整点报时的声音。
不仅如此，在这段钟声的下方，还伴随着一种持续的、频率很低的震动。
徐璟知对这种震动并不陌生。
那声音，类似于大型纺织机高速运转时，通过地面传导过来的共鸣。
他睁开眼，在视频进度条上轻轻一点，画面定格在第三秒。
他指著画面中，女孩身后那扇小窗的一角。
“看光。”
雷大炮不明所以地凑过去，那窗口很小，只能看到外面一点模糊的天空。
“光怎么了？”
“视频里，阳光的入射角是西偏南三十度，那是滨海市下午四点左右的光线角度。”
徐璟知抬手，指了指审讯室墙上的挂钟。
时针，已经指向了晚上十一点。
“现在是晚上。”
这句话，让雷大炮背后的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
如果这是录像，如果这是下午四点拍的
那现在，那个女孩
他不敢再想下去。
“我操他妈的！”
雷大炮终于明白了这其中的恐怖之处，他一拳砸在墙上，青筋暴起。
徐璟知没有理会他的愤怒。
老式报时钟。
大型纺织机的震动声。
两个看似毫不相关的线索，在他脑海中飞速组合。
滨海市，近二十年内新建的小区和厂房，早就淘汰了那种机械挂钟。
而大型纺织厂，因为噪音和污染问题，在十年前就已经全部搬迁出市区。
唯一一个符合这两个条件的，只有一个地方。
“城西，废弃的第三纺织厂。”
徐璟知抬起头，对雷大炮下达了指令。
“那里还没有完全拆迁，据我所知，厂区里还住着一个看门的老头，他家里就有一个祖传的德制挂钟。”
“那个地方，就是‘强哥’赵强的老巢。”
特警队，刑侦支队，所有能调动的人员，在五分钟内集结完毕。
警笛声撕裂了滨海市的夜幕，十几辆警车朝着城市西郊那片沉寂的工业废墟疾驰而去。
巨大的纺织厂房，像一头匍匐在黑暗中的钢铁巨兽。
突袭行动干净利落。
赵强和他的几个核心手下，甚至还没来得及从牌桌上站起来，就被破门而入的特警死死按在了地上。
没有激烈的反抗，也没有电影里的枪战。
徐璟知直接走到了赵强的面前。
这个留着小胡子，看起来甚至有些斯文的男人，就是滨海市最大的毒枭。
他被按在地上，脸上没有半分惊慌，反而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警察同志，动作挺快啊。”
徐璟知没有理他，而是看向厂房角落里，一道通往地下的铁门。
“打开。”
赵强的脸色，终于变了。
铁门被强行破开，一股潮湿的、混合著机油和霉菌的味道，从地下室里涌了出来。
巨大的废弃机器，像一排排沉默的怪兽，静静地立在黑暗中。
地上的积水，倒映着警察们手中手电筒射出的凌乱光柱。
在地下室的最深处，他们找到了那个女孩。
钱小雅蜷缩在一个废弃的染料桶后面，身上的校服还很干净。
只是，她再也不会哭了。
林默蹲下身，伸出戴着手套的手，探了探女孩的颈动脉。
他站起身，对着徐璟知，摇了摇头。
“死亡时间，超过二十四小时了。”
雷大炮看着女孩那张还带着泪痕的，已经冰冷的脸，这个一米八的汉子，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赵强一直在用一段早就录好的视频，欺骗那个可怜的父亲。
他榨干了那个父亲最后一点利用价值，让他改装好了最后一辆运毒车。
然后，连一个虚假的希望，都不愿意再留给他。
对讲机里，传来了留守警员的声音。
“报告！嫌疑人赵强的保险柜已经打开！”
“里面除了大量现金，还发现了一份没有寄出的快递单！”
“收件地址，是市里一家很有名的模特经纪公司。”
夜风吹进破败的厂房，卷起地上的灰尘。
徐璟知没有立刻回应。
他的视线，落在了赵强那张因为计划败露而扭曲的脸上。
市局，临时羁押室。
当雷大炮用一种极为艰难的语气，将女儿的死讯，告诉那个刚刚包扎好头部的哑巴父亲时。
钱大海没有哭。
他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发狂。
他只是安静地坐在冰冷的铁床上，浑浊的眼睛，看着地面，一动不动。
像一尊风干的雕像。
雷大炮还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只能叹了口气，退出了羁押室，将空间留给了这个可怜的男人。
门，被轻轻关上。
几分钟后。
巡逻的警员通过门上的观察口，看到了令人费解的一幕。
那个沉默的父亲，缓缓地，伸出了自己那只还在渗血的，被镣铐锁住的右手。
他用那根沾著血污的手指，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开始画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