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蓝两色的警灯,在“蜀九香”火锅店的停车场里疯狂闪烁,将围观人群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那股子浓郁的麻辣黄油香,被一股更刺鼻的腥臊味和冰冷的化学气味彻底压了下去。
“封锁现场!所有人不许动!退后!全部退后!”
雷大炮最先反应过来,他扯著嗓子怒吼,和派出所的民警一起,迅速拉起了黄色的警戒线。
几个刚才还在排队等位,伸著脖子看热闹的食客,在看清地上那十几包白色粉末是什么东西后,脸上的八卦表情变成了惊恐,连滚带爬地往后退。
五公斤。
这可不是普通的打架斗殴,这是能把牢底坐穿的死罪。
林默戴着双层手套,蹲下身,用一把小巧的柳叶刀,小心翼翼地划开其中一包“白砖”的角。
他用棉签蘸取了少许粉末,滴上几滴试剂。
棉签的顶端,在几秒钟内,变成了一种深邃的紫色。
“快速甲基苯丙胺测试,阳性。”
“纯度很高,目测超过百分之九十。”
林默站起身,推了推眼镜,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评价一块成色不错的牛肉。
“这批货,总重至少五公斤。”
这个数字,让在场所有警察的呼吸都沉重了几分。
在滨海市,超过五十克就足够判死刑了。
五公斤,这是建市以来,查获的最大一宗单体藏毒案。
而瘫在地上,屎尿齐流的刘大彪,在听到“五公斤”和“死刑”这两个词后,两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便宜他了!”
雷大炮啐了一口,指挥两个年轻警员,像拖死狗一样,把刘大彪连同他那身骚臭味,一起塞进了警车。
市局,刑侦支队。
审讯室里的灯光,白得晃眼。
一杯水泼在脸上,刘大彪一个激灵,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他茫然地看着面前的铁桌子和手腕上冰冷的镣铐,刚才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回脑海。
他的身体又开始无法控制地发抖。
“刘大彪,四十二岁,滨海市本地人。”
雷大炮把一叠刚打印出来的户籍资料摔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
“开过澡堂,放过高利贷,现在是‘皇家娱乐城’的安保经理,手底下养著十几个看场子的小弟。”
“说吧,你的上线是谁?这批货要送到哪里去?”
雷大炮的声音,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
刘大彪抬起头,那张横肉丛生的脸上,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警官,我我冤枉啊!”
他开始了他的表演。
“那车那车不是我的!是我一个朋友的,我就是借来开开,撑撑场面!”
“我真不知道里面有那玩意儿啊!我要是知道,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碰啊!”
他哭得涕泪横流,看起来委屈至极。
坐在旁边记录的年轻警员,都快相信他了。
只有徐璟知,从头到尾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角落的阴影里,手指有节奏地敲击著膝盖。
雷大炮显然不吃这套,他一拍桌子。
“朋友?哪个朋友这么大方,把几百万的改装悍马说借就借?”
“说!他叫什么名字!住在哪!”
刘大彪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地回答。
“他他叫强哥,道上混的,我也不知道他住哪儿,我们都是电话联系”
徐璟知站了起来,缓步走到桌前。
他没有看刘大彪,而是将一份刚出炉的车辆技术鉴定报告,轻轻放在了他面前。
“强哥?”
徐璟知终于开口,声音很平静。
刘大彪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刘大彪,你知不知道,人在撒谎,特别是编造一个不存在的人或事的时候,眼球会不自觉地朝右下方偏移?”
徐璟知的话,让刘大彪的哭声戛然而止。
【洞察之眼】早已将他那点小伎俩看了个通透。
在他提到“强哥”这个名字时,他眼角的肌肉有零点三秒的僵硬,瞳孔微微放大,视线不自觉地瞥向了审讯室的右下角。
这是典型的大脑在虚构信息时的生理反应。
“你不用演了。”
徐璟知指著那份报告。
“这份报告显示,你车底那个暗格,是三天前刚刚焊接完成的。”
“我们查了你这辆车的维修记录和行车轨迹,三天前,这辆车正在你名下的‘大彪汽修厂’里进行保养。”
“焊点很新,用的是你们厂里特有的‘鱼鳞焊’手法。”
徐璟知抬起头,视线第一次和刘大彪对上。
那视线平静无波,却让刘大彪感到一阵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
“现在,你还想说,你对这个暗格一无所知吗?”
刘大彪的防线,在这些冰冷的事实面前,开始出现裂痕。
他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嘴唇发白,身体的抖动更加剧烈。
“我我是焊了可可我以为里面装的是走私的手表啊!”
他终于抛出了自己准备的第二套说辞。
“强哥说这批表很值钱,让我帮他藏一下,事成之后给我二十万的好处费!我鬼迷心窍,我就图财啊警官!我真不知道是毒品!”
这个借口,比刚才那个听起来要合理得多。
一个贪财的小混混,为了二十万铤而走险,逻辑上说得通。
雷大炮都皱起了眉头,准备顺着这个“强哥”的线索继续往下审。
徐璟知却笑了。
他拉开椅子,在刘大彪对面坐下,身体微微前倾。
“手表?”
“刘大彪,你是个傻子吗?”
“用五公斤的重量,去运几十块走私手表?”
“你知道现在一块高端走私表,黑市上是什么价吗?你知道五公斤的高纯度海洛因,黑市上又是什么价吗?”
“这个账,你一个放高利贷的,会算不明白?”
徐璟知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精准地敲在刘大彪那脆弱的心理防线上。
“就算你真的是个傻子,连手表和白粉都分不清。”
徐璟知顿了顿,将另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
是那辆悍马车的改装清单。
“防弹玻璃,军用级防爆轮胎,加固底盘,发动机也经过了重新调校。”
“你告诉我,谁会用一辆能上战场的准军事载具,去运几块破手表?”
“你不是傻。”
徐璟知看着刘大彪那张已经毫无血色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是那个被推到前面,用来吸引火力的,更傻的傻子。”
“强哥根本就没打算让你把货运到地方。”
“他只是让你开着这辆显眼到极点的车,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方,用最嚣张的方式,去吸引我们警察的注意。”
“你就是个移动的靶子,一个声东击西的诱饵。”
“轰隆——”
刘大彪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彻底崩塌了。
他那点自作聪明,那点侥幸心理,被徐璟知毫不留情地撕了个粉碎。
原来,他不是什么参与大买卖的核心成员。
他从头到尾,就是一颗随时可以被牺牲掉的棋子。
那个所谓的“强哥”,压根就没想过让他活。
“不不”
刘大彪双目失神,嘴里发出无意识的呢喃。
他猛地想起了什么,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修车厂!他还让我今天晚上,把车开到城郊那个废弃的宏达修车厂去做保养!”
“他说那里有个哑巴老头,只有那个老头会动这辆车!”
他像是倒豆子一样,把所有知道的事情都吼了出来。
他崩溃了。
在彻底的绝望和被背叛的愤怒面前,他只求能戴罪立功,换一条活路。
就在两名警员将彻底垮掉的刘大彪拖出审讯室时。
徐璟知叫住了他们。
他从物证袋里,拿出了刘大彪那部油腻的,还在不断震动的手机。
屏幕上,有一条刚刚弹出的未读短信。
发件人,正是那个他口中的“强哥”。
徐璟知划开了屏幕,点开了那条信息。
一行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文字,出现在屏幕上。
“货别动,今晚如果不来,你就和车一起烂在那个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