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
光从缝隙里涌出来，照在我们脸上。我扶着阿绫，她靠在我身上，手指还抓着我的袖子。她的呼吸很轻，但心跳比刚才稳了些。我没有动，盯着那口水晶棺。
棺椁静静躺在中央，四角插着短刃，刃身刻满符文。九盏灯围成一圈，灯光投在棺盖上，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那人影和我很像。
阿绫忽然睁开眼。
她盯着那影子，嘴唇微动。下一瞬，她猛地抬头，一把抓住我肩膀。
“别过去。”
我停下动作，手仍搭在门框上。寒气顺着指尖往上爬，但我没收回。
“那个影子……刚才动了。”她说。
我盯着棺材，没有回答。往生剑横在臂前，剑锋朝外。识海中的残音开始流转，一百五十道执念来回穿行，却找不到源头。它们听不到危险，也触不到杀意。
可我知道不对。
这地方太静了。风停了，雪也不再打在脸上。外面的天地像是被隔开，只剩这一方空间还在运转。
我后退半步，将阿绫挡在身后。她没挣扎，任我护着她。她的体温贴着我的背，微微发烫。
我闭眼，调出裴烬的残音。
“最危险的不是敌人，是你以为的真相。”
这句话在我识海响起时，眉心朱砂突然一痛。不是刺痛，也不是灼烧，而是一种沉闷的压迫感，像有什么东西正从深处被唤醒。
我睁眼。
棺盖正在滑开。
无声无息，像是被人从内部推开。寒雾涌出，带着一股陈年的冷意。雾中隐约有银光闪动。
一个人坐了起来。
女子披着残破的白袍，银发垂落至肩，面容看不清。她抬起脸的瞬间，九盏灯同时熄灭。
黑暗只持续了一瞬。
灯火复燃。
我看清了她的样子。
她长得像阿绫——同样的银发，同样的轮廓。但她眉心有一颗朱砂痣，位置与我相同，颜色也一样深。她的眼睛闭着，睫毛颤了一下，缓缓睁开。
左眼赤金，右眼幽蓝。
和阿绫一模一样。
可当她看向我时，那双瞳孔又变了。金与蓝开始交融，形成一种漩涡般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印记正在苏醒。
我不动。
往生剑横在胸前。
她没有攻击，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我们，目光从我移到阿绫，又转回来。
然后，她开口了。
“我们才是真正的双生容器……”
声音不高，却直接落在神识里。不是传音，也不是幻术。它像是本就存在于这片空间的记忆，只要她说出口，就会被听见。
“孟婆骗你说……”
话到一半，其中一盏灯突然炸裂。
火光一闪，一团黑影从灯中扑出。那是一条触手，由无数张扭曲的人脸拼接而成，每张嘴都在无声呐喊。它缠住女子的脖颈，猛然收紧。
她脸色不变，依旧看着我们。
“……她要的从来不是十全容器……而是……”
触手用力一扯。
她的身体开始崩解，化作点点光屑，随风飘散。那些光没有消失，而是朝着阿绫飞去，全部没入她的胸口。
阿绫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我立刻蹲下扶住她。她双手撑地，额头冒汗，双眼剧烈闪烁。左眼的赤金正在褪去，右眼的幽蓝却越来越深，两种颜色在瞳孔中心交汇，慢慢旋转。
“阿绫！”
她没回应。
心跳变得紊乱，一下快，一下慢。我按住她手腕，发现脉搏竟在和我同步。每一次跳动，都像是从我体内延伸出去的回响。
我咬破指尖，将血滴在她额上。
“该醒了。”
这是复合残音，由五道关键执念组成。裴烬、陆九、楚珩师尊、天机阁主、白蘅——他们的声音在我识海叠加，形成一道唤醒咒。
阿绫身体一震。
她抬起头，眼神清明了一瞬。
“我……还在。”
我说不出话。她的情况不对。不只是觉醒，更像是被什么填满了。初代容器的意识虽然消散，但它的碎片已经进入她体内。
我拉她起身，想离开这里。
可刚迈出一步，身后传来异响。
我回头。
石门不知何时已闭合。原本敞开的入口被冰层封死，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纹，和棺椁上的图案一致。
这不是自然冻结。
是有人关上了门。
我转身看向那口空棺。寒雾还未散尽，底部残留着几缕光丝，正缓缓渗入地面。那些符文随着光丝流动，像是在记录什么。
阿绫站在我身边，喘息未平。她抬手摸了摸眼睛，指尖落下时沾了血。
“我看得见更多了。”她说，“不是现在的事……是以前……三百年前。”
我没问她看到了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脱身。
我握紧往生剑，扫视四周。九盏灯仍在燃烧，但火焰颜色变了。原本幽蓝的灯芯泛起红光，像血在流动。
其中一盏灯晃了一下。
我立刻警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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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盏灯的位置，正是刚才触手破出的地方。
灯焰跳动，映出一个影子。
不是我们的。
是一个女人的轮廓，坐在棺中，低着头。
我拉着阿绫后退两步。
她忽然抓住我手臂。
“别看灯。”
我偏头，余光却还是扫到了。
灯罩上浮现出一张脸。皮肤惨白，嘴唇乌紫，眼角裂开，流出黑血。那是初代容器的最后一面。
她张了嘴，没有声音。
但我知道她在说什么。
“逃。”
下一瞬，那盏灯爆开。
触手再次袭来，比之前更粗，更长。它撞向地面，石砖裂开蛛网状纹路。我挥剑斩出，剑锋切入触手中部，黑血喷溅。
地面被腐蚀，发出嘶鸣。
可这伤对它毫无影响。触手甩动，直扑阿绫。
我横身挡住，剑光连闪。三道残音同时发动——裴烬的“剑尖偏三分”、楚珩的“断剑回旋”、陆九的“佛骨镇邪”，三式叠加，勉强逼退那东西。
它退回灯座，盘绕而立，像一条守墓的蛇。
阿绫靠在我背上，呼吸急促。“它不会让我们走。”她说，“这里不是密藏……是牢笼。”
我点头。
早该想到。能封存初代容器的地方，怎么可能没有防备。那老者说“血契相连者方可破禁”，可他没说破禁之后会怎样。
我们打开了门，也把自己关了进来。
阿绫突然伸手，按住我胸口。
“你感觉到了吗？”
我皱眉。
心跳又变了。不再是单纯的同步，而是出现了第三种节奏。缓慢，沉重，像是从地底传来。
咚、咚、咚。
每一下都让识海震动。
那些残音开始混乱，彼此冲撞。百万执念像被什么东西吸引，朝着某个方向汇聚。
我抬头看向空棺。
底部的地面上，浮现出一行字。
不是刻的，也不是画的。是用血写成的，字迹歪斜：
“我不是容器。”
笔画未干，还在往下滴。
阿绫盯着那句话，瞳孔中的金蓝漩涡转得更快了。她喃喃道：“她说谎了……孟婆一直在说谎……我们不是用来成全她的……”
我拉她后退。“别念下去。”
可她已经说了出来：
“我们是用来杀死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