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游乐场射击馆顶棚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火药味和糖果的甜香。玛蒂尔达正举着一把略显沉重的气步枪，眼神专注地瞄准远处一排彩色气球，她的每一次击发都伴随着清脆的响声和应声爆裂的目标。
“砰！”
又一个红色气球化为碎片。
“玛蒂，喔，真是太好了，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你。”
一个带着惊喜的女孩声音从侧后方传来。玛蒂尔达熟练地将步枪枪口朝下，转身看去，脸上露出笑容：“嗨，金姆，要来几枪吗？”
她的同桌金姆兴奋地点着头，但跟在她身后的一位中年男人——布莱恩·米尔斯——却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
在那里，一位身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气质与众不同的亚裔男子，正悠闲地靠在栏杆上，目光温柔地注视着玛蒂尔达。他与环境格格不入的优雅装扮和那份过于从容的姿态，瞬间触动了布莱恩身为前特工的本能，他的眼神变得警觉而审视。
莱恩显然也注意到了这对父女，尤其是那位父亲锐利的目光。他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不疾不徐地走上前，自然地站在玛蒂尔达身边，目光先看向金姆，语气友善：“金姆？我经常听玛蒂提起你，谢谢你在学校对她的帮助。”
金姆显然有些意外，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她看了看玛蒂尔达，又看向莱恩，有些羞涩地说：“这没什么，先生。在学校…玛蒂对我的帮助更大。”
莱恩笑了笑，随即目光转向布莱恩，主动伸出手，态度坦然自若：“莱恩·王，玛蒂尔达的父亲。”
莱恩能感受到对方手掌传来的、经过长期训练的力量和控制力，而布莱恩同样从对方沉稳的握力中读出了不凡。
“我们的女儿是好朋友，”莱恩松开手，语气轻松地打破这微妙的停顿，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布莱恩的警惕，“这很棒。”
“是啊，”布莱恩点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莱恩站姿和垂在身侧、看似放松却随时能做出反应的手，“她们相处得很好。”
这时，玛蒂尔达将手里的气步枪递给金姆，热情地指导她如何托稳枪身、如何瞄准。两个女孩的注意力很快完全沉浸在射击游戏中，清脆的枪声再次响起，夹杂着她们的笑语。
莱恩和布莱恩则并肩站在稍后一点的位置，目光都落在各自的孩子身上。
看着两个女孩专注射击的侧影，莱恩从西装内袋里摸出一个精致的金属烟盒，打开，礼貌地先向布莱恩递过去。
“谢谢，”布莱恩的视线在烟盒上短暂停留，略带警惕地摇了摇头，“我不抽烟。”
莱恩了然地点点头，没有多言，动作娴熟地取出一支细长的香烟，给自己点上。他吸了一口，缓缓吐出淡淡的烟雾，目光重新落回玛蒂尔达身上，眼神变得有些深远。
“说实话，”莱恩开口，声音在烟草的熏染下略带一丝沙哑，“我很感激你的女儿，金姆。”
这个开场白让布莱恩有些诧异，他侧过头，带着探究的神情看向莱恩。
莱恩将香烟从唇边拿开，夹在修长的指间，灰色的烟缕袅袅上升。他继续说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玛蒂不是我的亲生女儿，我想，你应该看得出来。”
布莱恩没有否认，只是点了点头，回答简洁而坦诚：“是的，很显然。” 无论是外貌还是某些细微的差异，都不难做出这个判断。
莱恩微微颔首，目光依旧追随着正手把手教金姆调整姿势的玛蒂尔达，仿佛在透过现在的她，看着遥远的过去。“她的原生家庭……充满了苦难。之后的意外，让她失去了所有的亲人。”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语，又像是在平复某种情绪，“我曾经以为，那些阴影会伴随她很久，甚至可能是一辈子。”
他的话语让布莱恩微微一怔，再次看向那个正笑得开朗、眼神明亮的女孩时，目光中不禁带上了一丝复杂的意味。他很难将这个充满活力的少女与她口中轻描淡写、实则沉重的过去联系起来。
“但是现在，”莱恩的嘴角浮现出一抹真正欣慰的弧度，他转过头，看向布莱恩，“你看，她现在就很好。”
布莱恩沉默了。他意识到，眼前这个女孩能展现出如今这般阳光的模样，她的养父莱恩必定付出了难以想象的心血和关爱。自己之前那份基于职业本能产生的警惕，或许真的误解了一位纯粹的父亲。他内心的坚冰悄然融化了一些。
“不，”布莱恩的声音缓和了许多，带着一丝真诚的感慨，“应该说，谢谢玛蒂对金姆的帮助。” 他的目光也转向了自己的女儿，语气变得柔和，“以前金姆一直很抗拒和我一起出来。最近才好了很多。谢谢。”
两位父亲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先前那份无形的戒备和审视，在这一刻仿佛被共同的理解所取代。
就在两位父亲间的气氛刚刚缓和时，前方传来了玛蒂尔达清亮又带着点撒娇意味的呼喊。
“莱恩老爹！”
只见她已经把头上的鸭舌帽利落地反戴，几缕发丝从帽檐下翘起，显得格外俏皮。她双手叉腰，指着悬挂在最高处、一个几乎有半人高的毛绒公仔，目标明确。
“快过来！我需要那个大公仔，你得帮帮我！”她的语气理直气壮，眼里却闪着狡黠的光。
莱恩闻言，脸上那点深沉的感慨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奈。他利落地将还剩半截的香烟在旁边立式烟灰缸上掐灭，迈步走了过去。
“当然，”他站到玛蒂尔达身边，仰头看了看那个显眼的奖品，“但你可以自己多试几次，玛蒂。也许你靠自己就能拿到它。”
玛蒂尔达却扯了扯他的西装袖口，微微噘嘴，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纯粹的依赖：“但我想让你陪我一起。”
这个要求让莱恩的心软了一下。他耸耸肩，低沉的声音里含着笑意：“当然，玛蒂。”他装模作样地审视了一下摆放气球的架子和奖品规则，然后微微俯身，靠近玛蒂尔达然后换上一种腔调，一本正经地低语：“让我看看怎么回事……也许我该给老板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让他把公仔送给你。”
玛蒂尔达眼睛一亮，也配合地握紧小拳头，用同样“凶狠”但憋着笑的表情回应：“是的，莱恩老爹！给他点厉害瞧瞧，让他知道你的厉害！”
这番“密谋”的对话虽然轻微，但近在咫尺的布莱恩和金姆还是捕捉到片段和两人脸上生动的表情。
布莱恩看着莱恩那瞬间从优雅绅士切换到女儿玩伴的模样，之前残留的最后一丝疑虑也几乎烟消云散了。他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一丝笑意，觉得这位看似深不可测的“王先生”，在女儿面前，也只是一个想尽力满足孩子愿望的普通父亲。
莱恩直起身，对着一旁笑呵呵的摊位老板露出了一个无害又略带歉意的微笑，然后从钱夹里抽出几张纸币放在台面上：“老板，再给我们来几轮，让我女儿玩个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