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光线柔和,沉静的木质香气和线香交织。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窗外隐约的鸟鸣和绘梨衣细微的呼吸声。
路明非的脑子像卡壳了的老式电脑,嗡嗡作响。
什么情况?吉时转增?百年樱花祈福?
这些词听着就像rpg游戏里突然触发的隐藏任务。
可现实不是游戏,他没有存档试错的机会。
路明非的手心开始微微冒汗,被绘梨衣握住的手指微微发烫。
“等、等一下这不对吧?我们就是路人”
那位“新人”的亲戚微微躬身,笑容无懈可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柔和压力。
“一切均已安排妥当,契合神宫古礼,二位是有缘之人,新人诚挚馈赠,若推辞,反而不美了。”
“请不必担忧,这只是一场沉浸式的‘祈福体验’,旨在感受传统的美好,新人已在其他地方,不会受到打扰。”
她刻意强调“体验”二字,给了路明非一个台阶。
路明非看向那套白无垢。
它被展开在特制的衣架上,层叠的纯白色丝绸与锦缎在烛火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精美的刺绣若隐若现。
它美的很不真实,美得带着某种沉重的分量。
路明非转头看向绘梨衣。
绘梨衣松开了拉着路明非的手,但她没有后退。
而是向前走了一小步,开进那袭白衣,缓缓伸出手。
指尖在距离布料几厘米的地方停住,仿佛怕碰碎了梦境。
她仰头看着路明非,眼睛里闪着光,那是一种混合了好奇、渴望,以及更深层的,路明非此刻无法完全解读的信任。
她没有写字,但她的眼神在说话。
“sakura,可以吗?我想试试。”
路明非最没办法抵抗的就是这种眼神。
拒绝她,就像亲手掐灭了一颗星星。
他想起绘梨衣刚才在殿外看着新娘时那专注的模样。
想起她小本子那些美好的、孤独的涂鸦。
“会很麻烦吧?穿这个。”
路明非干巴巴的说道,试图做出最后的挣扎。
听到路明非的话,巫女们无声地围拢了上来。
姿态谦恭却训练有素。
走在最前面的巫女微笑着开口道。
“我们会全程协助,确保过程舒适,更衣间已经为二位准备好了。”
听到对方都这么说了。
路明非认命般的叹了口气。
他揉了揉头发,看向绘梨衣,挤出个勉强的笑容。
“那就体验一下?收好了,只是体验啊。”
最后半句,路明非说的很是犹豫。
因为他不知道那是说给绘梨衣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绘梨衣立刻点了点头,嘴角弯起大大的弧度。
她主动走向两位等候的巫女,随后回头对路明非用力的点了点头,仿佛在说。
“嗯!只是体验!”
等到绘梨衣被巫女带走之后,路明非也被另外两位巫女引导向侧边的更衣室。
脱掉了连帽衫和牛仔裤。
路明非换上了那套纹付羽织袴。
衣服出乎意料的合身,每一个褶皱都熨帖过。
他看着镜子里那个帅气的、一身正式和服的自己。
不由得感慨了起来。
“我以为我已经变得不再懦弱了,但却连一个祈福活动都要一个小女孩带着我。”
就在路明非感慨得时候,更衣室外得巫女轻轻的敲了敲门。
示意该前往活动现场了。
回过神来,路明非走出更衣室,跟着巫女走回了主殿。
当他走到主殿,看见站在中央得那道倩影时。
呼吸都不由得停滞了。
白无垢完全改变了绘梨衣的气质。
厚重的纯白包裹着她,红发被精心盘起,露出了她那段白皙优美的脖颈。
她站在那里,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微微低着头。
此刻的她不再是那个抱着小黄鸭,眼神好奇四处张望的女孩。
而是一个真正从古老画卷中走出的、静谧的新娘。
只是,当她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抬起头,看到路明非的瞬间。
那种熟悉的、纯粹的喜悦又点亮了她的眼眸。
冲淡了服饰带来的那股疏离感。
她似乎想动,想靠近路明非。
但却被身边的巫女轻轻示意保持姿势。
她只好用眼睛看着路明非,眨了眨眼,仿佛在问。
“sakura,好看吗?”
路明非张了张嘴,喉咙发紧,半天才挤出两个字。
“好看。”
岂止是好看啊!
那位神官再次出现,手持神道仪式用的袯串。
没有新人的亲属,没有喧闹的宾客,甚至连那对新人都不见了踪影。
大殿里只有他们两人、几位“工作人员”,以及无处不在的、沉默的庄严。
神官开始吟诵祝词,声音低沉悠远,在殿内回荡。
绘梨衣听得很认真,眼睛注视着神官的动作,又时不时偷偷看向路明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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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是象征性的“三三九度”交杯仪式。
小巧的漆杯被送到他们面前。
清酒微凉,带着米香。
路明非看着绘梨衣,绘梨衣也看着他。
按照示意,他们需要交替饮下三组共九杯。
路明非压低声音。
“你能喝酒吗?不行就别喝。”
绘梨衣摇了摇头,表示没关系。
她学着巫女的样子,用袖口稍掩,小口咄饮,动作有些生涩,却很是认真。
每一次举杯,每一次目光相接。
路明非都觉得心跳漏掉一拍。
这明明是个假的体验,可仪式本身的郑重,绘梨衣的全情投入,还有这身衣服都让他产生了一种真实的错觉。
饮毕,需要进行“玉串奉奠”。
神官将带着玉串的祭台移到他们面前。
示意他们按照礼仪,依次行礼、供奉然后再行礼。
路明非脑子一片空白,只能机械的模仿神官的动作。
鞠躬,上前,将玉串奉于案上。
再退回,鞠躬。
轮到绘梨衣时,她学得很快,姿态甚至比路明非更显出一种天然的优雅。
当她深深鞠躬时,白无垢的衣摆铺展开,像一朵沉静的白色山茶花。
最后,是“亲族酒杯”的环节——尽管他们没有亲族在场。
一盏较大的酒杯被缓缓端上来。
神官抬手示意他们共同持杯。
路明非的手覆上杯脚,绘梨衣的手也轻轻放了上来,叠在路明非的手下面。
她的手很凉,皮肤细腻。
路明非能感觉到她手指轻微的颤抖。
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别的什么。
他们一起将酒杯举起,向神前示意,然后放下。
没有誓言,没有交换戒指,没有“我愿意”。
但这一系列安静、缓慢、充满象征意义的步骤。
在这空寂的大殿里,比任何喧闹的婚礼都更具冲击力。
它不询问你的意愿,它只是将你纳入一个延续了千年的仪式洪流中。
让你在沉默中感受那份重量。
仪式终于结束,神官退去。
巫女再次上前,恭喜路明非二人完成了“祈福仪式”,并示意他们可以更换回便服了。
路明非如蒙大赦,几乎想立刻撤掉这身让他喘不过气的衣服。
他看向绘梨衣,却发现她还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身上洁白无瑕的衣袍。
手指轻轻拂过袖口精致的刺绣,眼神有些恍惚,有些不舍。
“绘梨衣?”
路明非轻声呼唤了一句。
绘梨衣抬起头,对他笑了笑。
那笑容很轻,却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她快速从背包中掏出了本子和笔,低头认真地写了起来。
写完后,她走到路明非面前,将本子举起。
上面画着两个简笔小人。
小人穿着他们刚才的衣服。
旁边写着一行字,笔画端正,透着小心翼翼珍藏起来的快乐。
“今天。和sakura,体验了世界上最安静的仪式。”
“绘梨衣的,结婚体验,完成。”
她把“结婚”两个字,圈了起来,画了一个小小的爱心。
路明非看着那行字,看着那个被圈起来的词,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酸胀得发疼。
所有在他认为都是假的东西,却被绘梨衣投入了全部的真挚。
在她看来,这就是她独一无二的、珍贵的“结婚体验”。
他伸出手,颤抖着摸了摸绘梨衣的头发。
然后像是下定决心了似的,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巫女身边。
“你好,这件衣服能暂时租给我们吗?一天就好。”
一直以来保持平静地巫女明显的愣了一下。
正想要拒绝,耳麦中却传来一道声音。
“答应他。”
声音很是急切,还很嘈杂。
就像是两个人正在争抢这个请求的回答一般。
得到了命令的巫女笑着对路明非点了点头。
路明非顿时笑了起来,快步走到绘梨衣身边,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
“绘梨衣,你愿意一起让所有人见证我们的‘祝福体验’吗?”
听到路明非的话,绘梨衣愣在了原地。
随后连忙反应了过来,眼中冒出一丝极致的亮光,用力的对路明非点了点头。
路明非笑着看着绘梨衣,随后伸出右手拉起了她的手,带着她走出了神乐殿。
他要让今天来明治神宫的所有人都看到这个“新娘”。
绘梨衣合上了本子,紧紧抱在胸前,像是抱住了整个上午的阳光、樱花、白衣和沉默的誓言。
她笑着跟在路明非身后,走出大殿之中。
笑得前所未有的灿烂。
与此同时,一个隐藏在大殿中的暗室。
源稚生怨恨的看着吴限。
那眼神仿佛吴限抢走了他最重要的东西似的。
“行了行了,你自己看看绘梨衣的笑容。”
“我问你,你照顾了她这么多年有没有看见过,不说最后的那个笑容,就说她今天露出的每一个表情,我想你这个哥哥可能都没见过。”
吴限的话刺骨而又真实。
精准的刺进了源稚生的心脏。
他看了看监控器中绘梨衣脸上灿烂的笑容。
那确实是他从未见过的。
“真没想到啊,没想到明非这小子还会给我一个惊喜。”
吴限再次开口让源稚生回过神来,他恶狠狠的瞪了一眼监控器中的路明非。
原本按照他们的剧本,路明非和绘梨衣应该在仪式结束后就去更衣,然后回家的。
谁能料到路明非这小子竟然能做出这么大胆的事情!
樱花依旧纷纷扬扬。
绘梨衣和路明非在主参道上小跑着,周围的游客不断地回头看着二人。
眼中充斥着羡慕和祝福。
绘梨衣罕见的没有感到羞涩,她拉着路明非的手,脚步很是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