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懵逼的北疆众妖王们,惊呆了!
北俱芦洲与东胜神州交界。
极北雪原深处,天裂谷。
此地已是人迹罕至的绝域,终年风雪肆虐,罡风如刀,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然而,在这片仿佛连时间都要冻结的白色荒漠深处,却隐藏着一处巨大的、违背常理的地热裂谷。
裂谷深不知几许,两侧是万载不化的玄冰峭壁,谷底却因地热涌动,形成了一片方圆数十里、温暖如春的奇异绿洲。
泉眼汩汩,热气蒸腾,催生出茂盛的耐寒牧草与低矮灌木,甚至有些地方开着不畏严寒的奇异花朵,与周遭的冰天雪地形成鲜明对比。
这里,是北疆众多妖、蛮部族一个隐秘的聚会之所,被它们称为“天赐暖巢”。
此刻,这片难得的温暖绿洲,却被一种狂躁、贪婪、又夹杂着深深忌惮与不安的气氛所笼罩。
绿洲中央一片被特意清理出的平坦草地上,燃起了数十堆巨大的篝火。
火上架着整只的灵耗牛、灵雪鹿、甚至是被猎杀的低阶妖兽,油脂滴落火中,发出“滋滋”的响声,混合着粗盐与各种辛香料的浓郁肉香,随着热气蒸腾,弥漫在空气中。
围绕篝火,或坐或卧,或人立而起的,是数十个形态各异、但皆气息彪悍、妖气或蛮荒血气冲天的身影。
它们有的浑身覆盖着厚厚的白色或灰褐色毛发,人立而起却顶着一颗狰狞的熊首,獠牙外露,是蛮熊部的几位妖王、蛮帅;
有的下半身是矫健的马身,上半身却是肌肉虬结的人躯,披着简陋的皮甲,打着响鼻,是马蛮部的强者;有背生双翼、自光锐利如电的女鹰妖王和雪鹫王;
有形如巨蜥、披着厚重骨甲、吐着分叉舌信的地龙妖;
有身材矮壮敦实、皮肤如同花岗岩般的山魈部蛮将;
还有气息阴冷、身形飘忽不定、仿佛来自九幽的雪魂精妖————林林总总,竟聚集了超过二干个北疆颇有势力的妖族、蛮族部落的代表。
其中妖王、蛮王级别的存在,不下十五位!
这几乎是小半个北疆妖族和蛮族的高层力量了。
如此多平时各有地盘、彼此间也常有摩擦争斗的不同部族强者聚集一处,本应剑拔弩张。
但此刻,它们却暂时放下了成见,大块撕咬着烤得焦香的兽肉,捧着以冰雪混合烈酒或兽血制成的粗断饮品,自光却都不由自主地膘向中央那堆最大的篝火旁,几个气息最为沉凝的身影。
“嗷——!痛快!”
一名体型最为庞大、如同小山般的蛮熊王撕下一条烤得金黄的耗牛后腿,连肉带骨塞进血盆大口,嚼得“咔嚓”作响,含糊不清地低吼道,声如闷雷,“这大周的耗牛牲畜,就是比雪原上的骨狼有嚼头!等咱们杀进蓟北道、塞北道,这种肉要多少有多少!”
“都听见了吗?南边,自己窝里炸窝了!”
它环视周围,铜铃般的熊眼在火光下泛着赤红,“琅琊王,十万大军!十八路诸候,遥相呼应!
这是大周几百年来从未有过的大乱!他们的朝廷,现在就象被掏了蜂窝的熊瞎子,只会抱着脑袋嗡嗡乱叫!”
它猛地挥舞起那肌肉虬结、堪比巨锤的臂膀,声音震得篝火都在摇曳:“等什么?还等什么?!等他们自己打完,重新把篱笆扎紧吗?蠢货!
真正的猎手,要在猎物最虚弱、最混乱的时候,一口咬断它的喉咙!”
“熊王说得对!”
地龙妖王嘶嘶吐着信子,细长的竖瞳缩成一条缝,透着阴冷的兴奋,“现在不杀进去,难道等他们喘过气,反过来北伐我们?雪狼王的仇,忘了?蓟北道我们多少儿郎的血,忘了?!”
“没忘!此仇必报!”
几名与雪狼部交好,或同样在边境冲突中吃过亏的部族首领厉声应和,眼中泛起血色。
蛮熊王见群情激愤,更是唾沫横飞:“千载难逢,不,是万载难逢的良机!
咱们北疆各部,苦熬了多少代?啃冰碴,嚼雪泥,跟天争,跟地斗!
凭什么那些人族能住在温暖富庶的地方,吃着精细的粮米,穿着柔软的丝绸?
这不公平!老天给了我们尖牙利爪,给了我们强健的体魄,不是让我们在这冰窟窿里等死的!”
它猛地指向南方,仿佛能穿透岩壁,看到长城以南的锦绣河山:“现在,老天把机会送到我们嘴边了!内外夹击!
让那些造反的诸候王在南边扯住大周的骼膊大腿,咱们就从北边,用我们的爪牙,撕开他们的胸膛,掏出他们的心肝肺!蓟北、塞北、甚至燕云十六州!能抢多少是多少!
打下一块地盘,就是咱们子孙后代的草场和猎场!”
“抢!”
“杀进去!”
“内外夹击,灭了周廷!”
狂热的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中小部族的首领们眼睛都红了,仿佛已经看到了堆积如山的粮食、绫罗绸缎、还有哭喊逃窜的孱弱人族。
巨大的利益和复仇的渴望,像最烈的酒,烧灼着它们的理智。
几个原本还算谨慎的大部族代表,也被这氛围感染,呼吸粗重起来。
“马王!魂王!你们还在尤豫什么?!”
蛮熊王猛地扭头,看向篝火对面一直相对沉默的马蛮王和阴影中的雪魂妖王,声音带着逼迫,“难道你们马蛮部的骏马,只会在雪原上遛弯?
难道你们雪魂部的妖术,只会用来吓唬自家小鬼?
现在不敢亮出爪牙,等大周缓过劲,集成了内部,下一个被开刀祭旗的,就是我们!”
马蛮王面色沉凝,他并非不心动,但作为以速度和机动力着称、同样擅长审时度势的马蛮部首领,他比满脑子肌肉的蛮熊王想得更多。
“熊王,我不是怕。”
他缓缓开口,声音压过了周围的嘈杂,“但打仗不是比谁嗓门大。我想知道,我们这次南下,是各自为战,抢一把就走?还是真想合力,从大周身上撕下一块肉,甚至————取而代之?”
他自光锐利地扫过众妖王:“如果是前者,我马蛮部不参与。散兵游勇,乌合之众,冲进去不过是给大周边军送战功,给那个可能存在的江行舟送人头!雪狼王怎么死的,你们都清楚!”
提到“江行舟”,喧嚣声为之一滞。
但蛮熊王立刻吼道:“江行舟又怎样?他现在肯定被琅琊王和十八路诸候缠在东鲁,脱身不得!等他赶回来,咱们早吃饱喝足,退回长城以北了!他敢追来这冰天雪地?”
“不错!”
地龙妖王阴声道,“咱们这次,不跟任何人硬碰硬。闪电战!集中力量,突袭一点,打穿就打进去烧杀抢掠,打不穿立刻远遁。大周边军如今必然分兵戒备各地,还要防备内部叛乱,防线漏洞百出!正是我等的机会!”
雪魂妖王那飘忽的声音也幽幽响起:“马王的担忧不无道理。但熊王所言,亦是机会。或许————我们可以折中。此次南下,不以占领为目的,而以最大程度破坏、掠夺、制造恐慌为首要。
同时,各部需订立血誓盟约,统一号令,至少划分进军路线,避免自相践踏。劫掠所得,按出力多寡分配。若能寻得战机,重创某一路边军,甚至攻破一两座要塞,则更佳。”
它顿了顿,继续用那蛊惑人心的语调说道:“至于江行舟————他若真被拖在东鲁,自然最好。他若未被拖住,或者平叛速度超出预料——那我们更要加快动作,在他回援之前,攫取最大利益,然后立刻远遁。
让他扑个空,岂不快哉?况且,我们此番动作,本身就是对南边那些反王最大的支持。朝廷北疆告急,必然更无力镇压内乱,说不定————反而能让那十八路诸候成事呢?
届时,无论谁胜谁负,大周都将元气大伤,我北疆,便可真正高枕无忧,甚至————徐徐图之。”
雪魂妖王的话,既有对现实的考量,又描绘了更诱人的前景,还巧妙地将风险转移。
这比蛮熊王纯粹的鼓动更令人信服,也比马蛮王的担忧显得更有“策略”。
马蛮王沉思片刻,知道大势已不可逆。
各部南下劫掠的欲望已被彻底点燃,他若再坚持,反而会被孤立。
他缓缓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好!既然要干,那就干一票大的!但须约法三章:
第一,各部精锐尽出,统一由————公推一位大首领指挥,至少划分三路,齐头并进,互相呼应。
第二,目标明确,以劫掠破坏为主,遇坚城不硬攻,以歼灭其野战兵力、焚毁粮草物资、掳掠人口为上。
第三,时机!必须立刻发动!就在三日内集结,五日内越过长城!打朝廷一个措手不及!”
“说得好!”
蛮熊王大喜,吼道,“大首领,我看就由马王你来当!你脑子清楚,跑得也快!魂王为军师!我老熊打头阵!地龙王负责挖洞破墙!怎么样?”
“同意!”
“就这么办!”
众妖王、蛮将纷纷应和,此刻在共同的贪婪和目标下,暂时放下了部族间的龃龉。
“既如此,”
马蛮王站起身,抽出一柄骨制匕首,在掌心一划,暗红色的血液滴入面前的酒碗中,“以北荒祖灵之名,此次南下,共进退,同劫掠!背盟者,永世不得回归祖地,受万兽啃噬!”
“以祖灵之名!”
蛮熊王、地龙妖王、雪魂妖王————众首领纷纷歃血为盟,将混合着兽血与烈酒的腥辣液体一饮而尽。
天裂谷,绿洲篝火旁。
狂热的盟誓与对南侵的无尽畅想,如同被架在烈火上炙烤的油脂,滋啦作响,散发着诱人而危险的气息。
血酒入喉,蛮荒的誓约在胸中激荡,众妖王、蛮将眼中燃烧的贪婪与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蛮熊王的咆哮、地龙妖王的嘶鸣、马蛮王沉凝的调度、雪魂妖王阴冷的谋划————交织成一曲即将席卷北疆、南叩长城的野蛮战歌。
“哈哈!痛快!三日!就三日!”
蛮熊王将手中喝干的粗陶酒碗狠狠摔在地上,碎片与残酒四溅,“儿郎们,回去立刻集结妖蛮联盟大军!能拿动武器的,都给我拉出来!这次,咱们要————”
“报—!!!”
一声凄厉、尖锐、仿佛用尽全力、穿透寒风与喧嚣的鹰唳,毫无征兆地从高空急坠而下!声音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惊惶与急促,瞬间刺破了篝火旁刚刚达成的狂热共识。
众妖王心头齐齐一凛,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去。
只见一头翼展近丈、翎羽灰褐、眼神锐利却布满惊恐的飞鹰妖,正以近乎自毁的速度,自高耸的冰崖之巅俯冲而下,双翅撕开谷地上方蒸腾的热气,带起凄厉的音爆!
是派往南方、潜伏在边境甚至深入大周境内打探消息的鹰族探子!而且是最精锐、速度最快的那一批!如此不顾一切的回报,必然是惊天动地的消息!
蛮熊王脸上的狂笑和激昂瞬间凝固,随即转为一种混合着期待与莫名不安的潮红,它巨大的熊掌一挥,声如炸雷:“是探鹰!快!让它下来!定是南边有最新战报!哈哈,是不是那些诸候王已经跟朝廷打起来了?杀得血流成河了?!”
飞鹰妖“砰”地一声重重砸落在篝火旁松软的地面上,激起一片草屑尘土。
它甚至顾不得调整姿态,也顾不得向各位妖王行礼,直接抬起惊恐万状的鹰头,尖锐的喙开合,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喊道:“诸位大王!十万火急!南————南边大周,最新军情!”
马蛮王心中那不祥的预感骤然放大,他一步踏前,厉声道:“快说!琅琊王战况如何?朝廷兵马调动如何?江行舟何在?”
飞鹰妖急促地喘息着,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长途疾飞而断续颤斗,却将一个个字眼清淅地吐出,如同冰锥,砸在每一个妖王、蛮将的心头:“琅琊王————琅琊王李冲,十万大军——————一夜之间,全军复没!武水河畔,不战自溃!”
“什么?!”
蛮熊王的狂笑僵在脸上,眼珠子几乎瞪出眼框。
飞鹰妖继续颤声禀报,每一个字都带着难以置信的荒谬感:“朝廷平叛主帅,尚书令江行舟,仅带数名随从,一叶扁舟,孤身渡河,直入琅琊叛军大营!数万叛军,竟无人敢动!
江行舟直至琅琊王中军帐前————琅琊王李冲,羞愤绝望,当场横剑自刎!其世子李仪光,率残部跪地请降!”
“”
死寂。
篝火燃烧的啪声,寒风掠过裂谷的呜咽声,此刻都显得格外刺耳。
所有妖王、蛮将,无论先前多么亢奋,此刻全都如同被施了石化法术,僵在原地。
脸上兴奋的红潮迅速褪去,转为一种难以置信的惨白。
瞪大的眼睛,张开的嘴巴,凝固的表情,构成了一幅极其滑稽却又充满惊悚的画面。
孤身入敌营?逼得叛王自尽?数万大军不战而降?
这————这简直比最荒诞的草原传说还要离奇!还要恐怖!
然而,更让他们灵魂都为之颤栗的,是飞鹰妖接下来的话,那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变调:“齐王————齐王李贞,在江行舟抵达武水后,便立刻上表朝廷,宣誓效忠,并献上粮草,主动请缨协助平叛!其馀————其馀十八路诸候王,毫无声息,无一响应,更无一兵一卒出动!”
“而江行舟所率五万朝廷平叛大军————自出征至克定全功,未损一兵,未折一将,粮草军械,几无损耗!十万叛军,烟消云散!”
“”
更深的死寂,仿佛连谷底的地热泉眼都停止了涌动。
十万叛军,一夜复灭。
朝廷大军,零伤亡。
江行舟,孤身逼降。
齐王倒戈,诸候噤声。
这些信息如同惊涛骇浪,又如同万钧雷霆,反复轰击着众妖王的大脑,将他们片刻前那“内外夹击”、“趁火打劫”、“撕下肥肉”的宏伟蓝图,瞬间轰击得支离破碎,只剩下冰冷的、令人窒息的现实碎片。
“十————十万————一夜————复灭?”
地龙妖王细长的舌头无力地垂在嘴边,重复着这几个字,仿佛无法理解其含义。
“江行舟的兵—————个————都没死?”
一名身材魁悟的山魈蛮将喃喃自语,手中握着的、原本准备用来歃血盟誓的骨刀,66
当哪”一声掉在地上。
“这————这怎么可能————”
蛮熊王庞大的身躯晃了晃,仿佛站立不稳,它脸上的血色早已褪尽,只剩下一种茫然的灰败。
它之前所有的激昂,所有的算计,所有对“良机”的判断,在此刻这冰冷、诡异、强大到令人绝望的战绩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不堪一击。
就象一只对着山岳咆哮,却发现山岳根本未曾在意,甚至未曾察觉的蝼蚁。
那些刚刚还热血沸腾、叫嚣着要杀进去抢个痛快的中小部族首领们,此刻一个个象被抽掉了脊梁骨,颓然地跌坐回粗糙的兽皮垫子上,低着头,盯着跳跃的火苗,眼神空洞,闷声不吭。
篝火依旧在燃烧,肉香依旧在弥漫,但那股冲天而起的、准备南下掠夺的狂躁凶戾之气,已如同被冰水浇透的炭火,只剩下缕缕呛人却无力的青烟。
马蛮王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冰冷而带着硫磺味的空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深沉的凝重与后怕。
他庆幸自己刚才还保留了一丝理智,提出了相对谨慎的策略,但即便如此,这策略也是创建在“大周内乱、江行舟被牵制”的错误前提之上!现实狠狠地抽了他们所有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雪魂妖王模糊的身影在阴影中剧烈地波动了一下,显示出其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它那阴冷的算计,在江行舟这种绝对实力和近乎神话般的战绩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里应外合?待价而沽?现在“内”已经没了,“外”再去,岂不是送上门给那个怪物当靶子?
“江行舟————他现在何处?”
马蛮王的声音干涩无比,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飞鹰妖艰难地抬起头:“回————回马王,最新消息,江行舟已彻底平定琅琊,正在东鲁巡视,安抚地方,推行新政。不日————即将班师回朝。朝廷已下明诏,将出城十里,亲迎功臣————”
班师回朝————亲迎功臣————
这意味着,那个恐怖的煞星,很快就会回到中枢,回到他能随时调度大周庞大战争机器的位置。
而他们北疆,刚刚还在热烈讨论着要去趁火打劫,去“内外夹击”————
一股刺骨的寒意,从每一个妖王、蛮将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先前被贪婪和狂热掩盖的、对江行舟和大周军力的深层恐惧,此刻被放大到了极致。
“散了————都散了吧。”
蛮熊王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坐倒,庞大的身躯砸得地面微微一震,它抱着硕大的熊头,声音沉闷而绝望,“还打什么————打个屁————回家,啃雪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