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的善后与排查仍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士兵们手持兵刃,仔细搜查着每一处角落,连砖瓦缝隙都不肯放过。虽最凶险的时刻已然过去,但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未散的肃杀之气。
皇帝受了不小的惊吓,原本高涨的游兴瞬间消散,吩咐提前返程,径直回了加固过防卫的清凉殿歇息。
殿内烛火通明,他靠在铺着软垫的宝座上,眉头紧锁,语气带着余悸与震怒,对着前来请旨的赵世渊厉声下令:“彻查!给朕彻底追查到底!凡与逆党牵连者,无论身份高低,一概严惩不贷,绝不姑息!”
与西苑的紧张善后相比,惠安绣坊的突袭带来了更为丰硕的成果。
禁军刑房内,烛火摇曳,光影在墙壁上投下斑驳的暗影,空气中混杂着淡淡的血腥与霉味。
被擒的帷帽女子被牢牢缚在刑架上,手腕与脚踝处的粗铁链勒出了红痕,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却依旧挺直着脊背。
揭开她的帷帽后,露出一张清秀却毫无血色的脸庞,柳叶眉紧紧蹙着,一双杏眼原本该是灵动的,此刻却盛满了倔强与阴冷,像淬了冰的刀子,死死盯着审讯的人。
“她便是蕊姑娘。”负责辨认的手下低声汇报道。
这女子的本名早已在常年的训练与奔波中被遗忘,蕊姑娘是七星阁给她的代号,她自幼便被七星阁掳走培养,精通伪装、联络与刺杀,是天权星最得力的臂膀。
审讯一开始,蕊姑娘便抵死不认,无论赵栩与卫珩如何追问,她要么闭口不言,要么便冷笑着嘲讽,语气里满是不屑:“你们抓错人了,我不过是惠安绣坊的普通绣工,什么七星阁、天权星,一概不知。想屈打成招,你们找错人了!”
可她的顽固并未持续太久。地道中抓获的那名骨干,绰号“泥鳅”,本就是个贪生怕死之辈。被单独关押审讯后,见同伙被擒、自己身陷囹圄,又听闻朝廷对逆党绝不轻饶的律法,早已吓得魂飞魄散。
在审讯官循序渐进的压力与“坦白从宽”的引诱下,为求活命,他很快便松了口,不仅一五一十地指认了她就是天权星的专属联络人蕊姑娘,还供出了关键信息。
“天权星今日没去惠安绣坊,他在城中另一处隐蔽据点指挥全局,就等西苑那边的消息……若是成了,便会立刻启动后续计划。若是败了,就带我们转移!”
“泥鳅”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眼神躲闪:“我还知道,天权星行事极谨慎,跟七先生联络也只靠密信传递,从不见面。但有一次,他喝醉了酒,我偶然听到他喃喃自语,说什么主上……大业将成……国公爷……不会亏待我们……”
“国公爷?!”这三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审讯室中炸响。
赵栩猛地攥紧了腰间的佩剑,剑鞘与衣料摩擦出细微的声响,眼底寒光乍现,语气凌厉如刀:“国公爷?能被天权星称作主上,还冠以国公爷的称谓……范围虽小,却细思极恐!难不成这七先生,竟是当朝某位国公?”
卫珩站在一旁,指尖轻轻敲击着案几,眉头紧锁,神色比赵栩更为沉凝。
他沉吟片刻,语气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洞察力:“未必是现任国公。”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案上摊开的卷宗上,那里记录着所有与齐王旧部有牵连的宗室勋贵名单,“或许是故去的、与齐王关系密切的某位老国公的后人,又或是曾受封国公爵位、后因故削爵的宗室子弟……”
他想起之前追查过的、那位曾是齐王伴读的老郡王,可郡王与国公爵位不同,显然不在此列,这让追查的方向既清晰了几分,又多了几分迷雾。
无论如何,泥鳅的供词与蕊姑娘的落网,都让揪出天权星与七先生的希望大增。
赵栩不敢耽搁,立刻下令:“把泥鳅供出的线索,喜欢听城南庆和班的戏、常去回春堂抓安神药,这些信息传下去!结合之前对南城棚户区、那位公侯庶子的调查线索,重新筛查所有可疑人员,务必把天权星的藏身地找出来!”
“是!世子爷!”手下立刻应声,转身快步离去传递指令。
另一边,刑房内的审讯仍在继续。蕊姑娘虽被泥鳅指认,却依旧不肯松口,只是脸色比之前更白了些,眼底的倔强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卫珩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渐渐有了计较,她并非不怕死,而是有比性命更在乎的东西。
他没有急于下令用刑,反而示意审讯官退下,让人搬来一张椅子,坐在距离蕊姑娘不远的地方,语气平静得像是在闲聊:“你自幼被七星阁培养,想来在这世上没什么牵挂。可据我们查到的,你并非孤身一人。”
蕊姑娘的身体猛地一僵,眼神瞬间变得警惕起来,死死盯着卫珩:“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卫珩淡淡开口,语气却带着穿透力。
“只是想告诉你,朝廷已掌握了七星阁的部分关联人员名单,很快便会对所有关联家眷、乃至那些被你们蒙蔽利用的远亲展开缉捕清算。毕竟,逆党之罪,株连九族,哪怕是懵懂无知的孩童,也难脱干系。”
他刻意加重了“孩童”二字,目光紧紧锁住蕊姑娘的反应。
“不——!”蕊姑娘的心理防线瞬间崩塌,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原本冰冷的眼神里满是惊恐与绝望,泪水不受控制地涌进眼眶,“你们不能动她!这事与她无关!”
卫珩见她情绪失控,知道时机已到,缓缓开口:“想保她平安,便说实话。只要你供出天权星与七先生的下落,我们可以答应你,不牵连你在乎的人,前提是,她确实与逆党之事无关。”
蕊姑娘死死咬着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嘶声道:“我说……我全说!但你们必须保证,不牵连我妹妹!她体弱多病,一直在乡下养病,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被我安置在那里,从未参与过任何事!”
原来,蕊姑娘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妹妹,自幼体弱多病,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也是七星阁用来控制她的筹码,七星阁一直以她妹妹的性命要挟,逼她为其效力。
她多年来忍辱负重,既是为了保住妹妹的性命,也是在寻找机会带妹妹逃离。
情绪平复后,蕊姑娘断断续续地供出了关键信息:“我不知天权星的真名,只知道他年约四旬,面容普通,扔在人堆里毫不起眼,但右手腕有一道陈年烫疤,形状像北斗七星。他平日伪装成一名走街串巷、替人写信卜卦的落魄秀才,化名吴先生,常在南城听雨茶馆后巷的一处小院落脚。”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他与七先生的联络,都是通过城中文宝斋的掌柜转交密信。那掌柜是七星阁的旧人,跟着七先生多年,但他也不知道七先生的具体身份,只负责传递消息。”
“文宝斋”“听雨茶馆后巷吴先生”!两条全新的关键线索浮出水面,让原本迷雾重重的追查,瞬间有了清晰的方向。
刑房外的天色已然泛白,黎明的曙光透过窗棂照进来,驱散了些许阴暗,也让所有人心中多了几分希望:这场与逆党的较量,胜利的天平,终于开始向他们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