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一日,天色未明,残留的夜色仍裹着一层淡淡的晨雾,将皇城笼罩得朦胧而静谧。
可这份静谧下,却是剑拔弩张的紧绷:皇宫正门缓缓开启,鎏金装饰的御辇在前,仪仗队紧随其后,旌旗猎猎,甲胄铿锵,皇帝的移驾西苑的仪仗已准备就绪,在微光中缓缓挪动,朝着城外的西苑行去。
西苑内外,看似与往日并无二致,亭台楼阁在晨雾中若隐若现,湖面泛着粼粼微光,连巡逻的侍卫都步伐沉稳,神色平和。
可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知道,这里的戒备已森严到了极点:每一株花木后、每一座假山旁、每一段廊柱下,都藏着精锐的伏兵。
水面下,水营将士屏息凝神,盯着水面的每一丝异动。通往西苑的每一条路,都有暗哨层层布控,确保没有任何可疑之人靠近。
清凉殿偏殿内,成国公赵世渊端坐于案前,案上摆着西苑的最新布防图,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发出沉闷的声响,与殿外传来的隐约更鼓声交织在一起。
虽神色依旧威严,眼底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凝重,每隔一刻钟,便有暗哨借着“送茶水”“打扫”的名义,用特定的手势向他回报平安,他才会微微颔首,目光重新落回布防图上。
赵栩则带着一队精锐,早已混入西苑的侍卫、杂役之中,分散在各个关键岗位。
他今日扮作一名贴身侍卫,一身玄色劲装,腰佩长剑,身姿挺拔如松,目光却如鹰隼般锐利,不着痕迹地扫视着周遭的每一个角落:往来的宦官、端茶的宫女、扫地的杂役,甚至是远处廊下的雀鸟,都逃不过他的视线。
昨夜熬夜布置的疲惫早已被此刻高度的警惕取代,他的手始终按在剑柄上,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只待任何异常出现,便立刻出手。
昨夜深夜至今日凌晨,勘查队传来了振奋却又令人心惊的消息:最后两处极为隐蔽的璇玑节点,一处藏在西苑引水风车的木质底座深处,另一处则巧妙地藏在一座石灯的中空灯柱内部,均被成功发现并拆除。至此,前后共查获七处璇玑节点,每一处都暗藏杀机。
“七处……正好对应七星阁的七星?”卫珩在临时指挥点接到回报,指尖猛地攥紧了手中的细木杆,眉头瞬间紧锁,眼底掠过一丝凛然。
他身前的布防图上,七个代表已清除节点的朱红记号格外醒目,可这并未让他放松半分,反而心头的疑虑更重。
七星阁筹谋多年,行事素来缜密狠辣,怎会如此轻易就让他们破尽所有布置?这第七处节点的发现,更像是一种暗示,让他不敢有丝毫懈怠。
卫珩抬眼,看向身旁的传令兵,语气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立刻传令各布防点,不可因节点清除就有半分松懈,全程按原计划戒备,密切留意一切异常动静,哪怕是风吹草动,都要第一时间上报!”
“是!卫世子!”传令兵应声,立刻转身快步离去。
辰时,晨曦彻底驱散晨雾,金色的阳光洒在西苑的琉璃瓦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圣驾如期抵达,仪仗威严,仪式庄重有序。
皇帝今日兴致颇高,在清凉殿接见了随行近臣,言谈间意气风发,随后便笑着吩咐:“今日天朗气清,朕许久未曾赏玩西苑景致,去太液池泛舟,再登临揽月台远眺一番。”
此言一出,赵栩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手心渗出细密的冷汗。这太液池泛舟、登临揽月台的路线,正是逆党预设的危险路线之一!
揽月台本身虽未查出是“节点”,但通往高台的必经之路:那座名为“沁芳”的石拱桥,正是此前已拆除的节点之一。
即便危险已解除,可对方若察觉计划泄露,会不会临时改变策略,在这条路线的别处发动突袭?
他强压下心头的焦灼,目光愈发锐利,死死盯着仪仗行进的方向,指尖悄悄扣住了腰间的剑柄,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仪仗缓缓移动,御辇由八名精壮的内侍抬着,平稳地朝着太液池方向行进。当御辇行至沁芳桥头,正要踏上桥面的瞬间,异变毫无征兆地发生了!
并非来自地下的爆破,而是源自平静的太液池水面!
靠近桥墩的一片荷花丛中,“轰隆”几声沉闷却极具威力的巨响骤然炸开,数道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足有丈高,溅起的水花如暴雨般落下,周围的荷花被震得纷纷倒伏。
巨大的浪涛汹涌着直扑桥身,拍打在青石板上发出“哗啦啦”的巨响。
与此同时,桥身突然轻微震颤起来,虽未坍塌,石板缝隙间却陡然冒出大量灰黑色的浓烟,带着刺鼻的硫磺气味,瞬间弥漫开来,遮蔽了视线。
“护驾!有刺客!快保护陛下!”惊呼声瞬间四起,原本整齐的仪仗顿时陷入混乱。
但训练有素的御前侍卫反应极快,几乎在爆炸声响起的瞬间,便迅速结成严密的防御阵型,将御辇牢牢护在中心,脚步沉稳地向后疾退,同时拔出腰间长刀,警惕地盯着浓烟笼罩的方向。
浓烟扩散得极快,短短几息便将整座沁芳桥及周边区域笼罩,能见度不足三尺。
混乱之中,几道身影突然从扮作太监、杂役的人群中暴起,手中握着闪着寒光的利刃,动作狠辣迅猛地朝着御前侍卫扑去,意图撕开防御阵型的缺口。
更有两人身形格外矫健,从袖中抽出淬着暗紫色毒液的短刃,无视周围的侍卫,径直朝着御辇的方向扑来,眼神凶狠,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
“果然还有后手!”赵栩早已留意到那几个形迹可疑的“杂役”,见状眼底寒光暴涨,厉声喝道:“动手!格杀勿论!”
话音未落,他自身已如离弦之箭般窜出,腰间长剑“呛啷”一声出鞘,寒光凛冽。
埋伏在周边的禁军高手也瞬间如猛虎出闸,纷纷现身,与那些突袭的死士战在一处,刀光剑影交错,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赵栩的目标正是那两个持毒刃扑向御辇的死士,他剑法凌厉,招招致命,身形辗转腾挪间,避开对方刁钻的攻击,短短数招之内,便一剑刺穿其中一名死士的胸膛。
另一名死士见同伴倒地,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竟不再纠缠,猛地将手中的毒刃朝着御辇的窗口掷去!
千钧一发之际,赵栩来不及多想,手腕猛地一扬,手中的长剑脱手而出,如流星赶月般朝着毒刃飞去,精准地贯穿了那名死士的手腕。
“啊!”死士发出一声惨叫,毒刃“当啷”一声掉落在地,彻底断绝了他突袭的可能。
水面炸响之处,也有几名水性极佳的黑衣人趁着混乱,从水中钻出,试图攀上池岸接应死士。
但他们刚露出半个身子,便被早已埋伏在岸边芦苇丛中的水营精锐拦截,双方在水中展开激烈搏杀,水花四溅,时不时传来黑衣人被刺中的惨叫,很快便没了动静。
外围,几处预定的接应点和制造二次混乱的窝点,也几乎在同一时间遭到卫珩安排的雷霆打击。旧砖窑场出口,数十名黑衣人刚冒头,便被箭雨和伏兵覆盖,死伤惨重,余者被擒。
战斗爆发得突然,结束得也极为迅速。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所有突袭的死士非死即伤,被禁军彻底控制,没有一人能靠近御辇半步。
浓烟也被随后赶来的侍卫用湿布驱散,视野重新变得清晰。御辇内的皇帝虽受了惊吓,脸色有些苍白,但因被护卫得极为严密,并未受到丝毫伤害。
经初步查验,水下的爆炸物是一种特制的水雷,外壳包裹着防水的油布,由潜伏在水下的死士利用荷叶掩护,用长竿触发。
桥上冒出的浓烟,则是提前埋在石板下的烟罐,里面填充了硫磺和草木灰,目的就是制造混乱,为死士的突袭创造机会。而那些混入仪仗的死士,才是真正的杀招,意图在混乱中近身刺杀圣驾。
“声东击西,虚实结合,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赵世渊快步走到沁芳桥头,看着桥下倒伏的荷花、岸边的血迹和地上的毒刃,脸色铁青,语气中满是震怒与后怕,“若非我们早有准备,布下天罗地网,今日圣驾安危,当真不堪设想!”
他立刻转身,对着身旁的副将厉声下令:“立刻传令,全面搜查西苑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片水域,不许放过任何一处可疑之地!另外,彻查今日西苑所有当值的宦官、宫女、杂役,务必揪出所有逆党余孽!”
“是!国公爷!”副将躬身应下,立刻转身去部署。
几乎在西苑爆炸声隐约传到城南的同时,埋伏在惠安绣坊外围的赵栩麾下人马,瞬间收到了预设的行动信号。
“动手!”带队的校尉低喝一声,早已蓄势待发的精锐将士立刻行动,前后门同时被沉重的撞木撞开,“轰隆”两声巨响,打破了绣坊的宁静。
绣坊内顿时一片惊叫,大部分女工、仆妇从未见过这等阵仗,吓得脸色惨白,纷纷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但后院那间始终亮着灯的屋子里,却没有丝毫慌乱的声响。就在将士们冲进后院时,一道戴着帷帽的纤细身影猛地推开后窗,试图跳窗逃跑。
可她刚探出身,守在窗外的弓手便已拉弓搭箭,“咻”的一声,箭矢精准地射中小腿。
“唔!”那身影发出一声痛呼,身体一软,从窗台上摔落下来,当场被冲上前的将士擒住。帷帽掉落,露出一张清丽却带着狠厉的脸庞,正是三爷口中的蕊姑娘。
与此同时,在地道出口附近埋伏的将士,也抓住了两名神色慌张的男子。这两人是听到西苑方向的爆炸声后,从地道内钻出,想来查看情况并传递消息的。
经被带来暗中辨认的三爷确认,其中一人,正是此前负责与他单线联系的、天权星麾下的另一名核心骨干!
蕊姑娘落网,天权星麾下骨干被擒,惠安绣坊这个隐藏极深的联络点,彻底被捣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