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建安四年冬末,许都司空府内,地龙烧得正暖,却化不开曹操眉宇间的凛冽寒意。他方欲点将起兵,再征徐州,以绝刘备后患,侍中孔融却出班谏阻。
“明公且慢。”孔融身着绛紫朝服,手持玉笏,言辞恳切,“方今隆冬盛寒,北风刺骨,士卒执戈已是不易,弓弩难开,粮草转运维艰。此时动兵,天时不利,徒耗国力。不若暂缓兵锋,待来春冰消雪融,再图徐州未晚。”
曹操踞坐胡床,身披玄色大氅,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腰间剑柄,沉吟未语。孔观其色,知有所动,进而言道:“刘备新得徐州,虽根基未稳,然有关张万人之敌,更兼陈登多智,急切难图。今袁绍大军压境黎阳,我军主力未可轻动。融有一计,可先遣能言善辩之士,南往诏安张绣、刘表。若得二人归附,则剪除曹操羽翼,孤立刘备,届时徐州可不战而定。”
曹操闻言,目光闪动,微微颔首:“文举之言,老成谋国。”然其心念刘备,如鲠在喉,终是难安。遂折中采纳,先遣谋士刘晔,携金帛诏书,星夜兼程,前往张绣屯驻之襄城。
第一折 襄城暗棋 绣幡北倾
襄城之内,军府肃然。张绣手握曹操诏书,眉头紧锁。诏书中许以高官厚禄,言辞恳切,望其归附朝廷,共伐不臣。然未及他细思,亲兵来报,冀州袁绍使者亦至,携袁本初亲笔信及厚礼,其意相同,共邀张绣,许以将军印绶,共击曹操。
一时间,襄城小邑,竟成曹、袁两家角逐之场。
张绣于堂上设宴,分待两家使者。席间,曹使刘晔侃侃而谈,陈说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大义;袁使亦不甘示弱,极言袁绍四世三公,兵多将广,势不可挡。
张绣表面应酬,心下却如浪涌。曹营势大,然有宛城杀子曹昂、杀侄曹安民之仇,心结难解;袁绍虽强,却远在河北,恐难依仗。正自踌躇难决之际,忽闻后堂有人求见。
来人身着青衫,做文士打扮,却是小乔安插于荆襄一带的暗哨首领。此人屏退左右,对张绣低声道:“将军可还记得宛城之时,贾文和先生与徐公明将军?”
张绣神色一凛:“先生何意?”昔日宛城之战,贾诩设计,徐晃接应,助他抵挡曹军追兵,方得全身而退,此事隐秘,外人难知。
那文士微笑,自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密信:“此乃并州牧小乔贾诩军师亲笔书信。乔州牧言,将军乃当世豪杰,岂可久居人下,仰曹、袁鼻息?曹公猜忌,袁绍优柔,皆非明主。并州虽僻远,然上下同心,将士用命,更兼乔州牧心怀天下。将军若肯北顾,并州愿于将军虚位以待,共襄大业。贾军师亦言,‘昔日缘法,今朝可续’。”
张绣展信细观,但见信中笔迹,一者清丽中含刚劲,确为小乔手书;一者沉稳老辣,正是贾诩笔迹。信中剖析利害,指明曹、袁皆欲驱使他为前部,对抗另一方,无论胜败,自身实力必损,终难逃鸟尽弓藏之局。唯有效仿光武据河北故事,北连并州,南结刘表,拥兵自重,方可于乱世中立于不败。
恰在此时,城外忽传军报,言并州大将徐晃引精骑三千,已至襄城以北三十里处扎营,声称“奉乔州牧兼司隶校尉令,巡边秋狩”。其意不言自明。
张绣持信沉吟良久,目光掠过案上曹、袁两家的金帛印绶,又想起昔日贾诩、徐晃相助之情,以及小乔虽年少却已拥有并州、司隶之地,且名动江淮的事迹传遍各诸侯。权衡再三,其心渐倾。
次日,张绣召见曹、袁使者,婉言谢绝两家好意,言:“绣乃边鄙武夫,无心参与中原逐鹿,但求保境安民足矣。”遂下令紧闭城门,整军备战。
刘晔与袁使悻悻而归,分别禀报曹操、袁绍。曹操闻报,怒极反笑:“黄口稚女,安敢欺我!侥幸得些地盘,便不知天高地厚!”袁绍得讯,亦是不悦,对左右口嗨道:“乔氏女流,终是年幼识浅,癣疥之疾耳,待我破了曹操,反手可平。”二人虽怒,却皆因北方大战在即,无力南顾,暂且放任。
此一疏漏,恰为小乔赢得了宝贵的扩张之机。
第二折 狂生南使 奉孝弄计
曹操未得张绣,如失一臂,心中郁结。闻孔融又荐,可再遣使招抚刘表,以定南方。操然其言,然于使者人选,却一时踌躇。帐下谋士如雨,能言善辩者众,然或需参赞军机,或镇守地方,一时竟无十分妥帖之人出任此关乎战略之外交重任。
正犹豫间,忽闻一人于府外击鼓狂歌,语多讥讽。曹操蹙眉,问左右:“何人喧哗?”左右答曰:“乃平原名士祢衡祢正平。”
这祢衡少有才辩,性刚傲物,在许都久负盛名,却屡拒曹操征辟。曹操早闻其名,心中已有不悦,此刻听闻其在府外无状,忽生一念,冷笑道:“祢正平自恃才高,目中无人。此番出使荆州,正好借刘表之手挫其锐气。若其能成事,乃国家之幸;若其败事,亦除一狂徒。”遂不听孔融等劝阻,决意遣祢衡为使,持节往说刘表。
消息传至河内,小乔正与郭嘉、荀攸议事。闻曹操遣祢衡使荆州,郭嘉抚掌轻笑:“曹操此棋,大谬矣!祢正平狂生耳,焉能担此重任?此天赐良机,可令刘表与曹操交恶。”
小乔端坐案后,眉宇间隐有忧色:“若刘表为曹操说降,则曹氏尽得荆襄之地,势力大涨,于我等大为不利。奉孝、公达,计将安出?”
荀攸沉吟道:“祢衡性傲,可激不可劝。当使其狂悖之性,尽显于刘表之前。”
郭嘉点头,眼中闪过狡黠光芒:“嘉有三计,可令祢衡此行,功败垂成。其一,遣人于途中散播谣言,言祢衡在许都如何辱骂曹操及其麾下,如何自诩天下无双,使其狂名先达荆州,令刘景升心生芥蒂。其二,于祢衡抵达襄阳后,遣能言善辩之士,假意仰慕其才,于酒宴间以言辞相激,诱其大发厥词,非但谤曹,更可轻慢荆州人物。其三,可密书与蒯越、蔡瑁等刘表亲信,言祢衡此来,实为曹操借刀杀人之计,若杀祢衡,必损刘表爱贤之名,若纵之,则恐其狂言惑众。”
小乔听罢,展颜笑道:“奉孝算无遗策,便依此计行事。”
于是,并州炎帝庙细作悄然南下。未几,荆州境内流言四起,皆言祢衡击鼓骂曹,目无余子,视天下英雄如无物。刘表初闻曹操遣使,尚存几分敬意,待听得祢衡如此狂悖,心下已是不喜。
及至祢衡抵襄阳,刘表虽依礼接待,然态度已显疏离。宴饮之间,果有“仰慕名士”者出言相激,论及天下人物。祢衡本就对曹操强行派遣不满,又见刘表怠慢,酒意上涌,狂性大发,竟将曹操麾下文武,从刘晔、满宠到夏侯惇、曹仁,逐一贬得一文不值,讥讽曹操“名为汉相,实为汉贼”,用兵“徒恃诡诈”,治国“刻薄寡恩”。
言及荆州人物,他更是口无遮拦,笑蒯越“可借面吊丧”,讽蔡瑁“只堪牧守牛羊”,至于刘表,虽未直言,然语气间亦少尊崇。蒯越、蔡瑁等闻言大怒,又得并州密信点醒,更确信祢衡乃曹操故意遣来羞辱荆州,遂于刘表面前极力诋毁。
刘表本非雄主,性多疑忌,见祢衡如此不堪,焉肯与曹操结盟?更恐收纳此狂徒,反惹天下笑话。遂厚赠金帛,礼送祢衡出境,实则将其推与江夏黄祖。其后不久,祢衡果因狂言触怒黄祖而被杀,此乃后话。
祢衡一去,曹操诏安刘表之策,彻底落空。刘表经此一事,深恨曹操遣使辱己,反而坚定了保守荆州,不与曹操往来之心。
第三折 枭雄怒起 五路伐徐
许都司空府内,曹操接连闻得张绣投乔、祢衡事败、刘表拒盟之讯,勃然大怒,一剑劈碎案角。“张绣竖子!刘表老奴!安敢如此!”他怒视殿外风雪,胸中杀意沸腾。又想起衣带诏事件,马腾、刘备之名赫然在上,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
“刘备!若不杀汝,誓不为人!”曹操厉声喝道,声震屋瓦,“诸事不顺,皆因此獠!今袁绍陈兵黎阳,犹豫不进,天赐我良机,先除心腹之患!”
遂不顾天寒地冻,孔融等再三谏阻,尽起大军二十万,诈称三十万,分兵五路,浩浩荡荡杀奔徐州:
第一路,夏侯惇为先锋,引兵三万,径取小沛;
第二路,乐进,领兵四万,攻打下邳;
第三路,夏侯渊,引兵四万,攻打琅琊;
第四路,李进,引兵四万,沿泗水而进,断徐州粮道;
第五路,曹操自统中军五万,以曹仁、曹洪、毛玠、吕虔为合后,总督各路人马,克日起行。
时值冬末,天地肃杀,曹军顶风冒雪,旌旗冻硬,人马皆缟素,然军令森严,行进之势,仍使山河震动。
第四折 徐州误判 玄德临危
徐州州牧府内,炭火融融。刘备与陈登、简雍等围炉议事。前番杀车胄、拒王忠孙礼,又得郑玄手书说动袁绍,刘备心中稍安。
探马报来曹操大军调动之事,刘备初闻一惊,继而沉吟道:“袁本初大军三十万驻跸黎阳,虎视眈眈。曹操此时不防北面,焉敢倾巢南下攻我?此必虚张声势,或为疑兵,或另有所图。元龙以为如何?”
陈登眉头微蹙,分析道:“曹操用兵诡诈,然其根基在许都,北有袁绍强敌,若全力东向,许都空虚,袁绍岂会坐失良机?登亦以为,曹操此举,或是迫于袁绍压力,故作姿态,以攻为守,逼我求和,亦可试探袁绍反应。”
关羽亦道:“大哥所言极是。曹军新败(王忠、孙礼),士气受挫,天寒地冻,利于守而不利于攻。彼纵来犯,我徐州城坚池深,有关某与三弟在,何足惧哉!”
张飞声如洪钟:“二哥说的是!曹贼敢来,俺这丈八蛇矛,定叫他再来一次!”
众人皆倾向于认为曹操不敢,至少不会在此时大举进攻。刘备虽觉心下不安,然亦受此乐观情绪影响你。误判了小乔对袁绍的影响,对袁绍牵制作用抱有极大期望,遂未能及时采纳陈登“即刻向袁绍求援,并令各郡县坚壁清野,严加防备”的急策。只令各地加强警戒,多派斥候,并未进行全面的战争动员和部署。
此一战略误判,后果致命。
不过旬日,噩耗接连传来:夏侯惇先锋已破小沛外围营寨!乐进兵锋直指下邳!夏侯渊已入琅琊境!李进沿泗水而上,连破数处粮寨!
直到此时,刘备方知曹操竟是玩真的,而且是倾力来攻!那五路大军,并非虚声恫吓,而是实实在在的灭顶之灾!
徐州城内,一时人心惶惶。刘备急召文武,登城楼观望。但见远方天际,尘土隐隐,旌旗如林,曹军声势,浩荡无边。寒风卷着雪沫,扑打在脸上,冰冷刺骨。
陈登面色凝重:“使君,曹军来势凶猛,其志不小。今五路并进,意在分割我军,各个击破。当下之急,需立刻遣使星夜北上,向袁绍告急!同时收缩兵力,固守郯城、下邳等要地,倚仗城防,拖延时日,以待袁绍援军!”
刘备望着城外愈近的曹军旗帜,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决然:“悔不听元龙早言!即刻修书,请子仲(糜竺)亲自往袁绍处求救!云长、翼德,随我调兵遣将,准备迎敌!徐州存亡,在此一战!”
然而,最佳的备战时机已然错过。曹军铁骑,已踏破风雪,如滔天巨浪,席卷而至。徐州大地,顷刻间笼罩在一片肃杀之气之中。刘备能否撑到袁绍援军到来?小乔在北方,又将如何应对这骤然紧张的中原局势?一切,皆未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