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折 并州定策
时值初冬,上党羊头山炎帝庙已覆薄霜。刺史府议事厅内,炭火在精铜兽炉中噼啪作响,跳动的火光映得众人面容明暗不定,犹如这乱世时局般难以捉摸。
小乔端坐主位,一袭玄色深衣以银线绣着暗云纹,衬得她肤光如雪,眉宇间却凝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郭嘉裹着白狐裘偎在近火处,面色苍白如纸,修长手指却在沙盘边缘缓缓移动,最终停在濮阳地界。那沙盘以黏土塑形,青玉为水,赤铜为山,各色小旗密布,俨然一副微缩的天下舆图。
夏侯惇守濮阳。陈宫遣细作诈称:“将军家眷在鄄阳遭流寇围困。”惇素忠勇,不辨真伪,即率轻骑驰援。至鄄阳峡谷,忽闻梆子响,两山滚木礌石俱下。吕布麾下伏兵尽出,箭雨漫空。惇舞枪格挡,坐骑忽中绊索,连人带马坠入陷坑。
群贼缚惇于古槐下,刀架脖颈索赎。时韩浩押粮队途经,闻讯观阵。贼人以惇为质,浩忽解鞍掷地,厉声震谷:“尔等魍魉!可知挟持大将,罪夷三族?”
贼首以刃逼惇喉:“勿近!近则刃将军!”浩张弓搭箭,弦如满月,笑斥:“吾受命讨贼,宁因一将纵寇乎?”语未竟,鸣镝已贯贼首咽喉。
余贼惊溃弃刃,伏地哀告:“愿降!愿降!”浩挥戟叱曰:“军中无受降理!”士卒俱进,尽戮群寇。乃亲解惇缚,见其战袍尽裂而肌肤无伤。
残阳照见峡谷血泊,浩拾惇长枪奉还,忽指东北烟尘:“濮阳有变!”二人并骑驰归,见已失了濮阳。
“最新战报。”荀攸将三枚赤旗精准插在濮阳,旗上“吕”字在烛火下格外刺目,“吕布连破范县、东阿,张邈在昌邑响应。如今兖州八郡,已有六郡易帜。”
贾诩阴冷一笑,枯瘦的手指捻着胡须:“曹操在徐州屠城泄愤,正待全力攻取下邳,闻此惊变已拔营回师。依其行军速度,约莫十日可抵濮阳。只是”他故意顿了顿,“徐州至兖州路途遥远,又值严冬,曹军粮草恐怕难以为继。”
荀彧抚须沉吟,目光在沙盘上逡巡:“陈宫此计狠辣。趁曹操倾巢而出,直捣黄龙。只可惜”他枯瘦的手指将代表吕布的黑旗往前推了半寸,“吕布若肯听陈宫建言,据险而守,曹操纵有通天之能也难挽回。然观其用兵,分明是要与曹操正面决战,实非明智之举。”
沙盘旁静立的荀彧忽然开口:“最新粮秣统计已出。今岁并州各郡收成比去岁增三成,然要支撑三万青州移民过冬,仍显吃紧。若此时兴兵”他欲言又止,铜铃般的眼睛望向小乔。
“此时不宜妄动。”小乔清冷声音响起,玉簪上镶嵌的夜明珠在烛火下流转幽光,“文若继续督办屯田,开春前要在汾水沿岸新垦良田千顷。公达,增派斥候往壶关方向,袁绍虽与公孙瓒对峙,却不得不防。”
她起身行至沙盘前,素手轻拂过兖州疆域,指尖在濮阳上空稍作停留:“奉孝以为,这局棋该如何落子?”
郭嘉剧烈咳嗽一阵,苍白的脸上泛起异样红晕,侍从连忙递上参茶。他勉强饮了一口,气息稍定:“主公可记得前岁,嘉曾言曹操乃当世枭雄?今虽遭重创,但其麾下谋士如云,夏侯、曹氏宗族更是根基深厚。吕布勇则勇矣,然”他微微摇头,目光中透着忧虑,“纵有陈宫辅佐,胜算不过三成。若吕布全据兖州,北可联袁绍,南可结袁术,对我并州形成夹击之势。”
“既如此”小乔眸光流转,落在贾诩身上,“便让文和的人去添把火。传令兖州细作,暗中助陈宫施计,务必要曹操在濮阳城下流够血。但要掌握分寸。”
窗外忽起北风,卷着雪粒敲打窗棂,发出簌簌声响。小乔望向渐暗的天色,轻声道:“这场雪,怕是要持续数日了。传令各郡,开仓放粮,务必让百姓平安过冬。”
第二折 濮阳对峙
腊月初八,濮阳城郊野尽覆素白。曹操大军顶着风雪疾行十日,终于在日落前望见濮阳城楼。士卒冻毙者沿途相望,哀鸿遍野。
“好个吕奉先!”曹操望着城头猎猎旌旗,眼角抽搐。他未卸铁甲,征尘混杂着雪水凝在须髯上,昔日威严的面容此刻尽显憔悴,左臂的箭伤还在隐隐作痛。
戏志才驱马近前,低声道:“士卒疲惫,是否先扎营休整?”
“休整?”曹操冷笑,独眼中寒光乍现,“吕布巴不得我们人困马乏!传令下去,即刻攻城!我要让这叛贼知道,兖州是谁的天下!”
战鼓擂响时,吕布正与诸将在城楼饮酒。闻得鼓声,他掷杯大笑,酒水溅湿了锦绣战袍:“曹阿瞒来得正好!我正愁无人试戟!”也不披甲,提着方天画戟便跨上赤兔马。那马通体赤红,在雪地中格外显眼,嘶鸣声震天动地。
陈宫急追下城,雪水浸湿了官靴:“温侯!曹军远来疲敝,只需坚壁清野待其自溃,何必以己之短攻彼之长?”
“公台总是太过谨慎!”吕布纵马出城,猩红披风在雪地里翻飞,“且看我如何破敌!”
两军阵前,曹操见吕布,怒极反笑:“匹夫安敢如此!”
乐进挺枪跃马,铁甲铿锵:“末将愿取吕布首级!”
“文谦不可轻敌!”夏侯惇话音未落,乐进已冲至阵前。吕布军中臧霸拍马迎战,双马交错间兵刃相击,迸出点点火星,震落枝头积雪。
三十回合未分胜负,夏侯惇独挺枪助阵。忽听一声梆子响,城门处杀出支玄甲军队,当先将领厉喝:“陷阵营高顺在此!”但见这支军队阵列严整,盾牌如墙,长枪如林,瞬间将夏侯惇团团围住。
曹仁见状急引骑兵冲阵,试图解救夏侯惇。混乱中吕布长啸一声,方天画戟如银龙出海,所过之处人仰马翻,曹军阵线顿时动摇。曹操见阵线将溃,急令弓弩手放箭阻敌。
鸣金声起时,雪地上已浸满暗红。吕布勒马大笑,声震四野:“曹孟德!今日饶你性命,来日再战!”说罢调转马头,赤兔马踏雪无痕,转眼已回城中。
曹操望着城头飘扬的“吕”字大旗,眼中怒火熊熊,却不得不下令退兵十里扎营。
第三折 暗流涌动
是夜濮阳府衙灯火通明,吕布大宴诸将。美酒佳肴流水般呈上,舞姬彩袖翻飞,笙歌不绝于耳,全然不似战时。
陈宫独坐角落,望着醉态酣然的吕布暗自叹息。张邈举杯近前,玉冠微斜:“公台何故不乐?今日大胜,合该庆贺。”
“此胜不过侥幸。”陈宫压低声音,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酒樽上的纹路,“曹操虽败,元气未伤。我闻其已在城外三十里处扎营,分明是要持久相持。我军粮草”他欲言又止,目光扫过醉醺醺的诸将。
话音未落,忽听吕布摔杯怒喝,金杯在地上滚出老远:“什么持久相持!明日我便出城,生擒曹阿瞒!”
诸将轰然叫好,唯有高顺皱眉不语,默默擦拭着佩剑。陈宫正欲劝谏,忽见亲兵引着个商贾打扮的中年人近前。那人身着锦袍,腰佩美玉,看似寻常商贾,但步履沉稳,目光锐利。
“启禀温侯,这位是并州来的客商,特献美酒百坛犒军。”
吕布大喜,拍案而起:“还是小乔知趣!来人,开坛!我要与诸位将军痛饮!”
陈宫却警觉地打量来人。但见其手指关节粗大,虎口老茧厚重,步态间自有一股行伍气度。待宴席散去,他暗中唤住那:“并州近来可好?”
来人躬身微笑,姿态谦卑却难掩精干:“劳公台先生挂念。主公特意嘱咐,若先生需用霹雳车图纸,她已命人备好。”
陈宫瞳孔微缩。去岁他曾见小乔军中配有改良霹雳车,射程远超寻常,操作更显简便。这等军国重器他沉吟片刻,压低声音:“代我谢过乔刺史。另有一事相托”
第四折 火凤焚天
腊月十五月圆之夜,濮阳首富田氏府邸密室中,油灯将三道人影投在墙壁上,随火光摇曳不定。
“曹营布防已探明。”田氏指着绢帛地图,手指微微颤抖,“中军大帐在此,四周有陷马坑、铁蒺藜。但每逢子时换防,东南角会有半刻空隙。”
陈宫凝视地图,目光锐利如鹰:“我要的不是袭营,是请君入瓮。”他转向那个并州来客,“先生带来的东西可备好了?”
来人取出个陶罐,揭开密封的油布,一股刺鼻气味顿时弥漫开来:“此乃并州军工坊特制火油,以石脂、硫磺等物秘制而成,遇水不灭。届时只需在瓮城倾倒”
“不可,”田氏突然打断,额角渗出冷汗,“城中多是木质民居,若火势失控,我田氏百年基业”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陈宫冷然拂袖,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况且这是温侯钧令。事成之后,温侯必不会亏待田氏。”
与此同时,曹营帅帐内烛影摇红。曹操盯着濮阳城防图,手指无意识敲击案几,发出规律的轻响。
“田氏可信否?”他忽然发问,声音在静夜中格外清晰。
戏志才捻着胡须,沉吟道:“田氏宗族百余人皆在城中,若非真心归顺,岂敢行此险着?然”
刘晔接过话头,目光炯炯:“陈宫多谋,不可不防。不若将计就计,派小股部队先行试探。”
钟繇轻抚案上竹简,缓声道:“子扬所言极是。可先派精锐百人,若果有埋伏,立即撤退。同时大军在外接应,可保万全。”
正商议间,帐外忽然传来喧哗。亲兵呈上支箭矢,箭羽犹自颤动:“有人夜射营门,箭上系着此物。”
曹操展开绢条,只见上面以朱砂画着古怪图案:一只凤凰浴火展翅,爪下抓着毒蛇。那凤凰画得栩栩如生,每一根羽毛都清晰可见。
“火凤”曹操喃喃自语,忽然拍案而起,眼中精光暴射,“传令!明日依约入城,但前锋改由青州兵担任!中军待命,随时准备接应!”
第五折 生死须臾
腊月十六拂晓,濮阳东门在吱呀声中缓缓开启,露出幽深的城门洞。田氏带着族老跪在城门处,手捧户籍册籍,雪花落在他们花白的头发上。
“恭迎曹公!”田氏声音颤抖,不知是出于寒冷还是恐惧。
曹操勒马审视城门洞,见瓮城闸门高悬,城头守军稀疏,终于挥鞭前指:“进城!”
先头部队刚过瓮城,忽听惊天动地一声巨响。千斤闸轰然坠落,溅起漫天雪尘,将曹军截作两段。几乎同时,城头涌现无数弓弩手,火箭如雨倾泻,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划出无数火线。
“中计!”夏侯渊拔刀格开流矢,却见瓮城四周门窗洞开,无数陶罐抛掷而出。刺鼻的火油味弥漫开来,火矢落下瞬间,整座瓮城化作火海,烈焰腾空,热浪扑面。
曹操坐骑人立而起,险些将他掀落马下。亲兵慌忙簇拥着他往城门冲去,却见闸门已被铁水浇死,炽热的铁水还在缓缓流淌。
“从马道突围!”乐进满脸烟灰地指着石阶,甲胄已被烤得滚烫。
此时城楼传来吕布狂笑,在火声中格外刺耳:“曹孟德!这火凤焚天阵,专为你设!”
烈火中,曹操忽然瞥见个奇异景象:东南角火势明显弱于别处,似是有意留出的生路。不及细想,他催马冲向那片缺口,亲卫拼死相随。
混乱中没人注意到,几个并州口音的“商贾”正在暗处操控着火焰方向。为首之人望着曹操突围的背影,悄悄将个铜管收回袖中,对同伴使了个眼色。几人迅速消失在浓烟之中。
第六折 余波荡漾
腊月二十,上党城外的官道上,十余辆马车正在冒雪前行,车轮在积雪上碾出深深的辙痕。
荀彧勒缰遥望矿山方向,白汽从口鼻间呼出:“新式投石机试射成功,射程可达三百步。但铁矿供应”他眉头微蹙,显然为此事忧心。
“幽州来的商队三日后抵达。”郭嘉裹着裘袍坐在车中,指尖在算筹间跳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用盐换铁,公孙瓒求之不得。只是要防着他以次充好。”
车帘掀起,小乔递出个手炉,鎏金炉身上刻着精细的云纹:“兖州战报。曹操突围时烧伤左臂,吕布折兵八千,焚毁民宅三百间。如今曹操退守鄄城,吕布虽胜,却也元气大伤。”
贾诩阴冷一笑,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几分:“陈宫这招够狠,可惜低估了曹操的命数。不过”他话锋一转,“经此一役,二人仇怨愈深,正合我意。”
“未必是坏事。”小乔望向南方,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山峦,“经此一役,二人仇怨愈深。并州至少能多半年太平。只是要防着袁绍趁火打劫。”
荀攸忽然指着远处,声音中带着欣喜:“看!移民新村。”
但见汾水畔升起袅袅炊烟,新垦的田畦在雪中延伸,犹如在大地上描绘的棋盘。几个孩童举着风车在村口追逐,清脆笑声随风飘来,为这严冬增添了几分生机。
“青州来的百姓已适应北地水土。”荀彧眼中露出欣慰,捋须微笑,“开春后再迁三万户,并州人口可恢复鼎盛时七成。只是眼下过冬的棉衣尚且不足”
小乔却轻轻摇头,发间步摇轻颤:“还不够。传令各郡,凡垦荒百亩者免三年赋税,工匠入籍者赐宅邸。另外,开官仓拨棉布五千匹,务必不让一个百姓冻死。”
暮色渐浓时,众人回到刺史府。才进书房,忽见案头摆着个漆盒,盒上螺钿镶嵌出精美的百鸟朝凤图。盒中锦缎上静卧着支金簪,簪头火凤展翅,以红宝石为目,与那夜箭书图案如出一辙。
“徐州糜竺遣人送来的。”侍卫躬身禀报,“说感谢主公当年以火德星君之名,让糜竺搬出全家财物,家中失火,救命之恩,特献此簪,愿永结同好。”
小乔拈起金簪,凤目微眯,指尖轻轻抚过凤凰羽翼。窗外风雪愈急,拍打着窗纸哗哗作响,仿佛预示着这个冬天,注定不会平静。
第七折 星火燎原
除夕前夜,濮阳城的焦糊味尚未散尽,与年节的喜庆气氛格格不入。陈宫独坐城楼,望着城外连绵的曹军营火,手中酒囊已空了大半。
高顺默默递来新的酒囊,铁甲在寒夜中泛着冷光:“军师还在想那日火势?”
“东南角的火”陈宫欲言又止,将酒囊凑到嘴边又放下。那日他分明下令四面火起,唯独东南角火油被人动了手脚。更蹊跷的是,事后清点发现,守城用的三十架床弩竟有半数机括损坏,且损坏处都十分隐蔽,不似偶然。
此时亲兵踩着积雪匆匆赶来,呈上密信。陈宫展读片刻,脸色骤变,信纸在指间微微颤动:“袁绍派颜良率两万兵马进驻黎阳!距此不过百里!”
几乎同时,曹营中也收到急报。重伤未愈的曹操看完竹简,猛地咳嗽起来,纱布下的伤口又渗出血迹:“好个袁本初!想坐收渔利!”
戏志才拾起滑落的薄衾,为他重新盖好:“主公,或许该与吕布暂息干戈若被袁绍趁虚而入”
“不!”曹操眼中燃起疯狂火焰,一拳捶在榻上,“传令各军,明日拂晓全力攻城!就算让袁绍捡便宜,我也要先取吕布首级!”
雪夜里,几骑快马悄然离开濮阳,马蹄包裹着厚布,在雪地上悄无声息。背负着并州上党羊头山炎帝庙密令的使者们,正分别奔向黎阳、下邳、长安。更有一路轻骑,冒着风雪向并州上党疾驰,马鞍旁的行囊里,装着陈宫亲笔所书的求援信。
而此时上党羊头山炎帝庙内,小乔正对着沙盘沉思。郭嘉、贾诩、荀彧等人环立四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兖州那块越来越复杂的棋局上。
该我们落子了。小乔轻声说道,指尖轻轻推倒了代表吕布的一枚黑旗。
乱世棋局上,新的博弈才刚刚开始。并州的狼烟,即将在兖州大地上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