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战友的目光(1 / 1)

李锐班长那番如同冰风暴般的批评过后,帐篷里陷入了一种比之前失败本身更加沉重、更加粘稠的寂静。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痛感。那番话,字字诛心,不仅将林钉在了耻辱柱上,也像一面冰冷的镜子,映照出每个人内心可能存在的、被忽略的弱点。

林砚依旧僵立在原地,低着头,视线模糊地落在自己沾满泥泞的作战靴上。李锐的每一句话都还在他脑海里轰鸣,尤其是那句“一人之勇,葬送全局”,像一把烧红的烙铁,反复烫灼着他的灵魂。他感觉自己被彻底剥光了,所有的骄傲、自负、还有那点可怜的“野心”,都被撕扯下来,扔在泥地里,被踩得粉碎。

巨大的羞愧和自责如同沼泽,将他深深吞噬。他现在不仅背负着失败的责任,更背负着“个人英雄主义”、“背叛协同”、“葬送全局”的沉重罪名。他几乎能想象出此刻战友们看向他的目光——那一定是充满了愤怒、鄙夷、和不加掩饰的埋怨。是他,害得大家早早“阵亡”,戴着这耻辱的白牌坐在这里;是他,让三班成了全连的笑话;是他,辜负了所有人的努力和期望。

他不敢抬头。他没有勇气去迎接那些预想中如同利箭般的视线。他宁愿就这样一直低着头,缩在自己的阴影里,直到地老天荒。

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帐篷里只能听到外面偶尔传来的其他单位人员的走动声、车辆引擎的远鸣,以及帐篷布料在风中轻微的扑打声。

然而,预想中的指责和埋怨并没有到来。

没有愤怒的质问,没有冰冷的嘲讽,甚至没有那种让人如坐针毡的、刻意的忽视。

林砚紧绷的神经渐渐察觉到一丝异样。那笼罩着他的,似乎并不仅仅是谴责的寒意。他鼓起此生最大的勇气,用眼角的余光,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开始打量帐篷里的其他人。

他先是看到了离他最近的赵虎。这个东北汉子依旧坐在那截树桩上,低着头,双手用力地搓着自己那张黝黑的脸,仿佛想把上面的油彩和沮丧一起搓掉。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但出乎意料的,林砚并没有从他身上感受到针对自己的怒气。相反,赵虎那紧锁的眉头和用力抿住的嘴唇,更像是一种……混杂着不甘、憋屈和对自身无力的懊恼。他甚至偷偷抬起眼皮,飞快地瞥了林砚一眼,那眼神里没有责怪,反而带着一种“俺也知道冲动是魔鬼”的复杂情绪,随即又迅速低下,重重地叹了口气。

林砚的心微微一动。

他的目光悄悄移向王海。王海已经不再仰头看天,他靠坐在背包上,手里无意识地拆解又组装着他的95式自动步枪的弹匣,动作机械却稳定。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眼神专注,似乎沉浸在某种思考中。当林砚的目光扫过他时,他若有所觉,抬起头,与林砚的视线有了一瞬间的接触。没有愤怒,没有鄙夷,王海的眼神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探究和思索?仿佛在透过林砚的失败,反思着更深层次的东西,比如战场纪律,比如协同的脆弱性。他对着林砚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摇了一下头,不是否定,更像是一种无奈的共情,随即又低下头,继续他手中的动作。

这……不是埋怨。

林砚感到一丝困惑,他继续偷偷观察。李强,那个第一个被“狙击手”干掉的老兵,此刻正默默整理着自己的装具,将水壶、急救包、防毒面具一样样摆正。他的脸上带着明显的失落,但当他偶尔抬眼看向林砚时,目光中除了失败的黯然,还有一种近乎“理解”的东西?仿佛在说:“新兵蛋子,容易上头,我们都经历过……”

就连其他几名平时交流不多的战士,此刻也大多沉默着,或清理枪械,或发呆。他们的目光偶尔掠过林砚,带着审视,带着教训吸取后的凝重,但唯独缺少了林砚预想中最强烈的那个情绪——针对他个人的、尖锐的埋怨。

帐篷里的气氛依旧是压抑的,沉重的,但这份沉重,似乎更多地来源于对集体失败的反思,对自身不足的警醒,而并非集中火力于他林砚一人之身。

这种发现,让林砚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没有被集体抛弃和指责的“轻松”,反而有一种更深沉的愧疚涌上心头。战友们没有落井下石,没有将他孤立,这种沉默的、带着一丝理解的包容,比直接的斥责更让他感到无地自容。

他们是在用他们的方式告诉他:错误是严重的,教训是深刻的,但你依然是三班的一员,这场失败,是我们共同的失败。

就在这时,赵虎突然猛地站了起来,动作幅度大得差点带倒旁边的水壶。他几步走到帐篷角落堆放单兵口粮的地方,翻找出几包压缩饼干,然后闷着头,走到每个战友面前,一声不吭地塞过去一包。轮到林砚时,他动作停顿了一下,没有看林砚的眼睛,只是粗声粗气地说了一句:“……吃点东西。” 然后将饼干有些粗暴地塞进林砚手里,转身就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没有安慰的话语,甚至带着点别扭。但这个举动,却像一股微弱的暖流,瞬间击穿了林砚心中厚厚的冰层。

紧接着,王海也站起身,拿起自己的军用水壶,走到帐篷门口接了半壶冷水,然后默默地放在了林砚的脚边。

依旧没有人说话。

但这一刻,林砚明白了。他彻底明白了。

他以为会看到的埋怨和愤怒,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沉默,是共同咀嚼失败滋味的凝重,是依旧将他视为集体一员的、无声的接纳,甚至……还有一丝对于“新兵难免犯错”的理解,尽管这个错误的代价如此惨重。

他们恨铁不成钢,他们为失败痛心疾首,但他们没有将所有的责任和怨气都推到他一个人身上。他们用沉默和这种笨拙的、带着军营特有粗糙感的行动,告诉他:错,要认!打,要立正!但三班,还没散!

林砚紧紧攥着手中那包冰冷的压缩饼干,看着脚边那壶清澈的冷水,眼眶瞬间红了。他猛地低下头,用更大的力气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让任何声音发出来。

羞愧感并没有消失,反而因为这份意想不到的“理解”而变得更加尖锐、更加沉重。但在这份沉重的羞愧之下,一种新的东西开始悄然滋生——那是一种决绝的、近乎赎罪般的决心。

他抬起头,这一次,他没有再躲避,而是勇敢地、带着依旧浓烈的羞愧和刚刚燃起的坚定,迎向了战友们的目光。

他看到赵虎虽然别着脸,但耳朵却微微动着。他看到王海看似在擦枪,眼角的余光却关注着他这边。他看到李强和其他人,虽然依旧沉默,但眼神中少了几分之前的疏离。

李锐班长坐在他的铺位上,依旧背对着大家,没有任何表示。但林砚知道,班长一定感知到了帐篷里这无声的交流。

失败,如同一块坚硬的磨石。而战友们这沉默中带着一丝理解的目光,则像一种特殊的润滑剂。它们共同作用,正在以一种痛苦却深刻的方式,打磨着林砚这把刚刚崩断、满是裂痕的“刃”。

他知道,路还很长,赎罪才刚刚开始。但他也知道,他并非孤身一人。这份在失败废墟上悄然建立的、无声的纽带,或许,正是支撑他走下去,真正将自己“嵌进”这片钢铁集体的最重要基石。

章节报错(免登录)
最新小说: 我有一个洞天福地 退婚后,我血洗未婚妻满门 穿越成校园受气包?看我推演成神! 穿成八零娇娇女,赚钱学习样样行 追妻失败后,傅总他想父凭子贵 重回九三:开局分家,白眼狼们悔哭了 夫人假死后,贺少他疯了 当卧底可以,但扫黄能不能别抓? 都市爱情的故事2025 死后才知,京圈太子爷在我坟前哭成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