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跪。
不仅仅是膝盖着地那么简单。
那是把墨渊渟这二十几年的骄傲、尊严,还有他身后那个庞大的商业帝国,全都打碎了,揉烂了,捧到了夏家二老面前。
那个红色的丝绒盒子里。
房产证堆得像扑克牌。
股权书上的零多得让人眼晕。
还有那些不限额的黑卡,随便抽一张出来都能在京城买套房。
夏妈妈吓得手里的茶杯都差点扔了。
她这辈子教书育人,见过不少大场面,但这“亿万聘礼”直接怼脸上的阵仗,还真是头一回见。
“哎呀!小墨!你这是干什么!”
夏妈妈慌了神,手忙脚乱地要去扶他。
“快起来!快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哪能说跪就跪啊!”
“而且这……这些东西太贵重了!我们不能收!绝对不能收!”
她虽然喜欢钱,也希望女儿嫁个好人家。
但这钱多到了一个恐怖的量级,那就不是惊喜,是惊吓了。
那是烫手的山芋。
“阿姨,您不收,我就不起来。”
墨渊渟跪得笔直。
眼神倔强得像头牛。
那副架势,仿佛只要二老不点头,他能在这儿跪到天荒地老。
夏清欢站在一旁,看着这个平日里高高在上、此刻却为了她卑微到尘埃里的男人。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想去拉他,却被墨渊渟一个眼神制止了。
这是男人之间的对话。
也是他必须表现出的诚意。
“让他跪一会儿。”
一直沉默的夏爸爸突然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沉,听不出喜怒。
他推了推眼镜,目光犀利地审视着墨渊渟。
没有了刚才聊历史文化时的温和,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父亲对女儿未来的担忧和严厉。
过了足足一分钟。
夏爸爸才叹了口气。
“行了,起来吧。”
他走过去,亲手扶起了墨渊渟。
“坐下说。”
墨渊渟站起身,膝盖有些微尘,但他没有去拍。
依旧站得笔直,神色恭敬。
“谢谢叔叔。”
“别急着谢。”
夏爸爸摆了摆手,指了指沙发。
“坐。”
这一坐,气氛瞬间变了。
如果说刚才那是其乐融融的翁婿闲聊。
那现在,就是严肃的“终极面试”。
考官:夏教授。
考生:墨总裁。
考题:如何证明你能给我女儿幸福。
难度系数:地狱级。
夏爸爸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却没喝。
“小墨啊。”
他缓缓开口,语气虽然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压力。
“你的诚意,我们看到了。”
“这些身家,确实够几辈子衣食无忧的。”
“但是。”
夏爸爸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
“钱,买不来幸福。”
“尤其是像你们这种豪门大家族。”
“我虽然是个教书匠,但也听说过不少豪门恩怨。”
“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婆媳关系,妯娌矛盾……”
夏爸爸盯着墨渊渟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
“我家欢欢性子直,没心眼,也不会那些弯弯绕绕。”
“如果她嫁进去,受了委屈怎么办?”
“如果你的家里人看不起她,给她脸色看怎么办?”
“你能护她一时,能护她一世吗?”
这几个问题,针针见血。
直击要害。
也是所有普通家庭嫁入豪门最担心的问题。
一旁的夏妈妈也紧张地攥紧了手帕,眼巴巴地看着墨渊渟。
夏清欢的心也提了起来。
她知道墨家的情况,墨渊渟已经清理了门户。
但他爸妈不知道啊。
墨渊渟坐得端正。
面对未来岳父的“刁难”,他没有丝毫的慌乱。
反而显得格外沉稳。
“叔叔,您的担心,我理解。”
他开口,声音平稳有力。
“如果是半年前,我确实不敢给您这个保证。”
“那时候墨家内部混乱,各方势力盘根错节。”
“但是现在。”
墨渊渟眼神一冷,透出一股杀伐决断的霸气。
“我已经清理了所有的障碍。”
“那些心术不正的人,已经被我逐出了家族,永世不得回国。”
“现在的墨家,我说了算。”
他看着夏爸爸,眼神瞬间转柔。
“我家人口简单。”
“母亲早逝,爷爷最疼欢欢,把传家宝都给了她。”
“至于我父亲……”
墨渊渟顿了顿,并没有隐瞒。
“他虽然有些固执,但现在也不管事了。”
“而且我们婚后会住在静园,不会和长辈同住。”
“静园里,欢欢是唯一的女主人。”
“没人敢给她脸色看,也没人敢让她受半点委屈。”
“如果有。”
他眼神一厉。
“那就是我墨渊渟无能。”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展示了实力,又给出了方案。
直接把“豪门深似海”变成了“二人世界”。
夏爸爸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但他并没有就此罢休。
“好,家庭关系这一块,算你过关。”
夏爸爸点了点头,随即抛出了第二个问题。
“那工作呢?”
“我知道你们这种家庭,都希望儿媳妇在家相夫教子。”
“但欢欢是个有理想的孩子。”
“她喜欢当医生,喜欢拿手术刀。”
“她那双手,是用来救死扶伤的,不是用来给你们家端茶倒水的。”
“你能接受她在外面抛头露面吗?”
“你能接受她因为手术半夜回家,甚至几天见不到人吗?”
这个问题,问到了夏清欢的心坎里。
她紧张地看着墨渊渟。
虽然他们之前已经达成共识。
但在长辈面前,这依然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墨渊渟笑了。
不是那种应酬式的笑。
而是发自内心的、带着一丝骄傲的笑。
“叔叔。”
“您可能不知道。”
“我之所以能坐在这里,能像个正常人一样跟您说话。”
“就是因为她是医生。”
墨渊渟转头,深深地看了夏清欢一眼。
“是她用那双手,把我从绝望里拉回来的。”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穿上白大褂的她,有多迷人,有多耀眼。”
他回过头,对着夏爸爸郑重说道:
“我不仅支持她工作。”
“我还要做她最坚实的后盾。”
“我已经以她的名义,成立了专项医疗基金。”
“她想做研究,我出钱。”
“她想开医院,我给地。”
“她忙的时候,我给她送饭,接她下班。”
“她累的时候,我给她按摩,哄她睡觉。”
墨渊渟的声音很轻,却每一个字都砸在人的心上。
“叔叔。”
“我爱她。”
“爱的是那个闪闪发光的夏医生。”
“而不是一个被困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如果要折断她的翅膀才能把她留在我身边。”
“那我宁愿放手。”
“但我相信。”
“我有足够的能力,让她在飞翔的同时,也能拥有一个温暖的巢。”
静。
死一般的寂静。
客厅里只剩下时钟走动的滴答声。
夏清欢早已泪流满面。
她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这个男人。
平时话不多,关键时刻怎么这么会说啊!
每一句都说到了她爸妈的心坎里!
夏妈妈在一旁,眼泪也是哗哗地流。
那是感动的。
“老夏……”
她推了推老伴的胳膊,声音哽咽。
“这孩子……这孩子是真的实诚啊。”
“咱们欢欢……有福气啊。”
夏爸爸没有说话。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目光深沉。
他教了一辈子书,阅人无数。
是不是真心,是不是演戏,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个年轻人的眼睛里,有光。
那是提到他女儿时,才会出现的光。
那种小心翼翼的珍惜,那种不顾一切的维护。
装不出来的。
哪怕他在商场上如何杀伐决断,如何心机深沉。
但在这一刻。
在他们这两个普通的老人面前。
他只是一个渴望得到认可、渴望娶心爱姑娘回家的普通男人。
甚至,比普通男人做得更好。
夏爸爸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角。
然后重新戴上。
看着墨渊渟。
“小墨啊。”
“叔叔这辈子,没佩服过什么有钱人。”
“总觉得商人重利轻别离。”
“但今天。”
夏爸爸站起身,走到墨渊渟面前。
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力道很大。
像是一种托付,也是一种认可。
“你让我刮目相看。”
“这些问题,哪怕是换个普通人,都不一定能答得这么好。”
“你不仅答了,还做到了。”
墨渊渟紧绷的身体,终于微微放松了一些。
背后的冷汗,已经浸湿了衬衫。
这比他签几百亿的合同,还要紧张一万倍。
“谢谢叔叔。”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夏爸爸摆了摆手。
他转过身。
看向一直站在旁边、眼圈红得像兔子的女儿。
眼神里满是不舍,却又带着释然。
女儿长大了。
终究是要飞走的。
只要她飞去的地方,有温暖,有爱,有避风的港湾。
那他这个当爹的,也就放心了。
“欢欢。”
夏爸爸叫了一声。
“爸……”
夏清欢走过去,抱住父亲的胳膊,眼泪蹭在父亲的袖子上。
夏爸爸摸了摸她的头。
就像小时候一样。
“爸刚才问的,都是爸担心的。”
“但小墨的回答,爸很满意。”
“不过……”
夏爸爸顿了顿,看着女儿的眼睛。
语气变得无比温柔。
“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
“日子是过给自己的,不是过给别人看的。”
“爸妈的意见,其实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的心。”
他把夏清欢的手,轻轻地放在了墨渊渟伸过来的大手里。
两只手紧紧交握。
“清欢。”
夏爸爸笑了,眼角带着泪光。
“你自己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