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发这一鞠躬，腰弯得极低。
那颗地中海发型的脑袋，几乎要垂到了地板上。
汗水顺着他油腻的脖颈往下淌，滴答滴答，在地板上晕开一小滩深色的水渍。
他在发抖。
不是因为愧疚，而是因为恐惧。
因为站在夏清欢身边的那个男人，正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手杖。
那根手杖每在大理石地面上轻点一下，王德发的心脏就跟着抽搐一下。
夏清欢看着眼前这个曾经不可一世、动不动就拿“前途”威胁她的院长。
忽然觉得，挺没意思的。
她本以为自己会很爽。
会像爽文女主那样，狠狠地踩上一脚，或者指着他的鼻子骂一句“莫欺少年穷”。
但真到了这一刻，她心里竟然出奇的平静。
就像是看着一个小丑在舞台上卖力地表演滑稽戏，除了觉得有点吵，并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
以前觉得他是座压在头顶的大山，现在看来，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的土丘。
站得高了，眼界自然就宽了。
“王院长。”
夏清欢终于开口了。
声音很轻，没有咄咄逼人，也没有盛气凌人。
但在死寂的礼堂里，却清晰得让人心颤。
“您腰不好，还是起来吧。”
“不不不！”
王德发头摇得像拨浪鼓，声音颤抖，“夏医生不原谅我，我就不起来！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
“行了。”
夏清欢打断了他千篇一律的忏悔。
她不想听这些没有营养的废话。
“过去的事情，我可以不追究。”
王德发猛地抬头，眼中迸发出劫后余生的狂喜：“真的？！夏医生您真是活菩萨……”
“但是。”
夏清欢话锋一转，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虽然嘴角还挂着笑，但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我希望仁心医院以后，能把腰杆挺直了。”
“医生是治病救人的，不是给权贵当服务员的。”
“不管病人是有钱还是没钱，在生命面前，都该一视同仁。”
她看着王德发，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不希望再看到下一个‘夏清欢’，因为维护病人，而被自己的院长扫地出门。”
“您能做到吗？”
王德发被她那双清澈却锐利的眼睛盯着，只觉得背脊发凉，比被墨渊渟盯着还要难受。
这哪里还是当初那个任人揉捏的小医生？
这气场，分明就是个久居上位的女王！
“能！一定能！”
王德发把胸脯拍得震天响，“我马上整改！以后谁敢欺负医生，我第一个不答应！”
“那就好。”
夏清欢点了点头，不再多看他一眼。
她转过身，挽住墨渊渟的手臂。
“走吧，墨总。”
她俏皮地眨了眨眼，“我想去看看我的新地盘。”
……
欢迎会结束。
但属于夏清欢的时代，才刚刚开始。
仁心医院顶层。
这里原本是行政办公区，现在已经被连夜改造成了“神经康复研究中心”。
整整一层楼。
落地窗，全自动温控系统，最顶级的实验室，还有那间宽敞得可以跑步的办公室。
陆景然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张门禁卡。
“夏副主任。”
他笑着把卡递给她，眼神温润，“欢迎入驻。”
夏清欢接过卡，“滴”的一声刷开大门。
看着里面奢华而不失专业的装修，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也太……”
“太夸张了？”陆景然接话。
“太爽了！”
夏清欢兴奋地冲进去，在那张真皮老板椅上坐下，转了个圈。
“这才叫工作环境嘛！”
“以前那个几个人挤一间的办公室，简直就是贫民窟！”
墨渊渟操控着轮椅跟进来，看着她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眼底划过一丝嫌弃，嘴角却微微上扬。
“勉强能用。”
他环视了一圈，给出了一个十分傲娇的评价。
“回头让秦时越送两套好点的家具过来，这沙发太硬，你午休睡着不舒服。”
陆景然：“……”
这是医院办公室，不是五星级酒店套房好吗！
就在这时。
门口传来一阵骚动。
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正探头探脑地往里看。
他们手里拿着文件、病历，或者是单纯来混个脸熟的。
这些人里，有不少熟面孔。
有以前跟夏清欢一个科室、对她爱答不理的主治医师。
有曾经为了巴结陈晓燕、故意孤立她的小护士。
还有那个当初不仅不帮她说话、反而落井下石的秃头副主任。
此刻。
他们脸上都挂着同款的、谄媚而讨好的笑容。
那笑容太灿烂，太热烈，以至于显得有些扭曲和滑稽。
“夏主任！哎呀，恭喜恭喜啊！”
秃头副主任第一个冲进来，手里捧着一盆发财树，笑得见牙不见眼。
“这是我特意选的，祝咱们中心红红火火！”
“之前我就看出来您非池中物，果然，现在成了咱们医院的顶梁柱了！”
“夏主任，我是小刘啊！”
以前对她翻白眼的小护士挤上前，一脸崇拜。
“您那篇论文我看了，太牛了！以后有什么脏活累活您尽管吩咐，我给您打下手！”
“夏主任……”
“夏主任……”
一声声尊称，一句句恭维。
像潮水一样涌来。
曾经的轻视、嘲讽、冷眼，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在这个名利场里，风向转变得如此之快，快得让人觉得荒诞。
夏清欢坐在宽大的老板椅上，手里转着签字笔。
她看着眼前这些熟悉又陌生的脸。
心里没有太多的波动。
既不觉得得意，也不觉得愤怒。
只觉得……
很现实。
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
当你弱小的时候，坏人最多。
当你强大的时候，全世界都对你和颜悦色。
“谢谢大家。”
夏清欢脸上挂着得体的职业微笑，疏离而客气。
“东西放下吧，以后工作上多配合。”
“那是肯定的！肯定的！”
众人如蒙大赦，放下东西，又是一顿彩虹屁输出，才恋恋不舍地退了出去。
办公室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陆景然去实验室调试设备了。
墨渊渟也被一个紧急电话叫去隔壁会议室处理公务。
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夏清欢一个人。
她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繁华的京城景色。
夕阳西下，车水马龙。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白大褂，胸前挂着的铭牌上，赫然写着：
烫金的字体，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几个月前。
她抱着纸箱子，像条丧家之犬一样从这里离开。
那时候她以为，自己的职业生涯完了，人生也完了。
她为了五千块的时薪，不得不去给一个脾气古怪的残疾霸总当保姆。
谁能想到。
命运的齿轮转动得如此疯狂。
几个月后。
她不仅回来了。
还是以一种最耀眼、最强势的姿态回来的。
她拥有了最顶尖的平台，拥有了最爱她的男人，也拥有了……
真正的尊严。
“呼……”
夏清欢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击着。
虽然墨渊渟就在隔壁。
但她还是忍不住想骚扰他一下。
这种感觉，就像是小时候考了一百分，迫不及待想回家炫耀的孩子。
【夏小财迷】：图片jpg（一张自拍，背景是那个超大的落地窗和老板椅，她比了个嚣张的剪刀手）
【夏小财迷】：墨先生，采访一下。
【夏小财迷】：拥有一个霸道女总裁当女朋友，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夏小财迷】：我感觉我现在气场两米八，走路都带风！我好像……也成霸总了！
消息发出去不到三秒。
手机震动了一下。
【墨大魔王】：（转账提醒：您收到一笔转账 5,200,00000 元）
夏清欢：“！！！”
还没等她数清楚那是几个零。
又一条消息跳了出来。
【墨大魔王】：那请问夏霸总，愿意包养我这个身残志坚的小白脸吗？
【墨大魔王】：这是我的“入赘费”。
【墨大魔王】：不够还有。
夏清欢看着屏幕，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着笑着，眼眶却有点湿润。
她知道。
无论她是落魄的小医生，还是风光的夏主任。
在这个男人眼里。
她始终是那个值得他倾尽所有去宠爱的小女孩。
风水轮流转。
但爱。
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