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城中心广场，人头攒动。
今日是流云宗外门弟子选拔的日子，也是青云城三年一度最大的盛事。高台之上，流云宗派来的执事白尘面无表情地端坐着，身旁那尊高达丈余的测魂碑散发着幽幽青光，碑身刻满古老的符文，仿佛能映照出每个人灵魂深处的秘密。
台下，无数少年少女激动又忐忑地排着长队，他们的父母亲人在外围翘首以盼，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期待。
然而，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瞥向队伍中一个孤寂的身影。
林川。
这个名字，在三年前，曾是青云城最耀眼的存在。年仅十五，便觉醒七品武魂“青锋剑”，剑气冲霄，光耀全城，被誉为林家麒麟儿，青云城百年不遇的天才。
可如今，他站在那里，身形依旧挺拔，却像一柄收入破旧剑鞘的利刃，光华内敛，甚至带着几分锈迹。曾经的追捧与赞誉，早已在三年时光里，变成了无处不在的窃窃私语和毫不掩饰的鄙夷。
“下一个，林家，林川！”
执事白尘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广场上激起了层层涟漪。
所有的议论声戛然而止，成千上万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那个青衣少年身上。有好奇，有惋惜，但更多的，是幸灾乐祸的审视。
“终于到他了！”
“嘿，不知道我们这位昔日的天才，现在还能剩下几品武魂？”
“听说他这三年来修为寸步未进，一直在炼体三重打转，怕是连武魂都维持不住了吧？”
“真是造化弄人，当年何等风光，如今唉。”
林川仿佛没有听到那些刺耳的声音，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出了队列。脚步沉稳，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晰的声响，每一步都仿佛踩在自己的心跳上。
他能感受到身后林傲那毫不掩饰的讥诮目光，也能感受到高台上族长林震天眼中那复杂的忧虑，更能感受到人群中，那些曾经对他阿谀奉承之人，此刻眼中冰冷的漠然。
世态炎凉，他在这三年里，早已尝遍。
他走到那巨大的测魂碑前，冰凉的触感透过掌心传来，指尖不经意间拂过碑面一道极淡的黑色纹路——那是三年前他觉醒武魂时，指尖被剑气划破，鲜血浸染后留下的痕迹，此刻竟隐隐发烫，像是在无声地悲鸣。
就是这块石碑，三年前见证了他的崛起。也是这块石碑，将在今天，对他进行最终的审判。
他闭上眼，心神沉入丹田。
那里，原本应该光华璀璨、锋锐逼人的青锋剑武魂，如今却黯淡无光，剑身之上甚至布满了细微的裂痕，如同蒙尘的明珠，萎靡不振。无论他如何努力修炼，汲取的天地灵气都如同泥牛入海，无法让这武魂恢复半分光彩。更诡异的是，武魂深处，总有一缕若有若无的黑气盘踞，像是一道无形的枷锁，死死扼住了剑气的升腾。这是他从未对人言说的秘密。
“开始吧。”白尘执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目光扫过林川的掌心时，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林川收敛所有杂念，运转体内那微薄的真气，尝试沟通那沉寂的武魂。
一丝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的光芒，自他掌心注入测魂碑。
全场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死死盯着测魂碑。
碑身先是轻微一震，随即，一道虚幻的光芒挣扎着亮起。光芒不再如三年前那般纯粹锐利，而是显得浑浊、黯淡。
光芒之中，一柄长剑的虚影缓缓凝聚。
但这剑影，长度不足两尺，虚幻得仿佛随时会溃散，剑身模糊，毫无锋芒可言，甚至边缘处还呈现出一种不稳定的波动。与三年前那柄凝实无比、剑气逼人的七品青锋剑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在剑影之旁，测魂碑上青光流转，最终凝聚出三个清晰却无比刺眼的大字——
下三品！
“嗡——！”
短暂的极致寂静后，巨大的哗然声如同海啸般爆发开来！
“下三品！真的是下三品！”
“哈哈哈！废武魂！我就知道！”
“从七品跌落到下三品，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林家这次脸可丢大了，这就是他们曾经倾尽资源培养的天才？”
“废物！彻头彻尾的废物！”
嘲讽、鄙夷、奚落各种声音如同冰冷的箭矢，从四面八方射来，将他钉在耻辱柱上。
林川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按在测魂碑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彻底失去血色。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这残酷的结果公之于众时，那巨大的落差和铺天盖地的恶意，依旧像一把钝刀，在他心口反复切割。
他看到了林傲脸上那毫不掩饰的、近乎扭曲的快意笑容。
他听到了高台上，大长老林山那毫不避讳的冷哼。
他甚至能感觉到，身后那些原本还对他抱有一丝同情的人，目光也彻底变得冰冷。
“林川，武魂，青锋剑残魂，品级下三品！”白尘执事的声音响起，带着公事公办的冷漠，甚至有一丝淡淡的厌恶，仿佛鉴定一件废品，“修为，炼体境三重，三年无进境。不符合我流云宗外门弟子招收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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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合格”三个字，如同最终的判决，重重砸在林川心头。
他缓缓收回手，那冰冷的触感仿佛还留在掌心，指尖那道黑色纹路的余温，却莫名灼烧着皮肤。他转过身，面对无数道目光的洗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如同古井寒潭，将所有翻涌的情绪死死镇压。
他没有去看任何人，只是默默地走向队伍末尾，走向那片属于失败者的阴影。
“站住！”
一个充满戏谑的声音响起。
林傲排众而出，拦在了林川面前，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傲慢与轻蔑。他今日穿了一身崭新的锦袍，腰间挂着的玉佩，正是三年前家族赏赐的“青云令”——本该属于林川的荣耀，如今却戴在了他的身上。
“林川，我的好堂哥，这就想走了？”林傲故意提高了音量，确保全场都能听见，“三年前，你觉醒七品武魂时，是何等的不可一世？可曾想过会有今天？”
林川停下脚步，抬眼看他，目光平静得令人心寒：“让开。”
“让开？”林傲嗤笑一声，环视四周，享受着这种掌控局面的快感，“我们林家好歹是青云城三大家族之一，你身为林家子弟，却只是个下三品废武魂，这丢的可是我们整个林家的脸！”
他逼近一步，语气更加咄咄逼人：“依我看，你这种废物，根本没资格姓林！更没资格留在林家，浪费家族的资源！我要是你，早就自己滚出林家，找个没人地方自生自灭了！”
恶毒的话语，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林川的尊严。
广场上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这场“同族相残”的戏码。
林川的拳头在袖中悄然握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刺痛，让他保持着清醒。丹田内的青锋剑残魂，似乎被这话语激怒，微微震颤，那缕黑气却骤然收紧，压得他气血翻涌。
“我的去留，还轮不到你来决定。”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意。
“轮不到我？”林傲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猛地运转真气，炼体境七重的气息爆发开来，形成一股压迫感，“林川，认清现实吧！现在的你，在我面前，连一只蝼蚁都不如！我一根手指就能碾死你！”
他伸出手指，几乎要戳到林川的鼻尖，脸上满是残忍的笑意：“废物，就要有废物的觉悟！给我跪下，向大家承认你是个废物，或许我心情好，还能赏你几块灵石，让你滚得痛快一点！”
屈辱！
赤裸裸的屈辱！
林川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血液似乎在瞬间冲上头顶。他死死地盯着林傲，眼中第一次迸发出毫不掩饰的杀意。丹田内的青锋剑，竟在黑气的束缚下，发出一声微弱却锋利的剑鸣。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几乎要失控的瞬间。
高台上，族长林震天终于沉声开口：“够了！林傲，退下！”
声音中蕴含着一丝威严，让林傲脸上的张狂收敛了几分。他狠狠地瞪了林川一眼，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狞笑道：“算你走运，废物。不过，家族年终大比上，我会亲自‘指点’你的，到时候，看还有谁能护着你！”
说完，他冷哼一声，转身走向测魂碑，脸上瞬间换上了自信满满的笑容。
林川没有再理会他，也没有去看林傲接下来测出的“五品烈风鹰”武魂引起的惊叹。
他默默地穿过人群，所有的喧嚣和光芒似乎都离他远去。他像一个孤独的影子，走出了喧闹的广场，将身后的荣辱与纷争，暂时抛却。
走在青云城熟悉的街道上，周围的指点和议论依旧不断，但他恍若未闻。
他的脑海中，只剩下测魂碑上那三个刺眼的大字，以及林傲那恶毒的嘴脸。还有丹田内，那缕挥之不去的黑气，和青锋剑不甘的震颤。
为什么？
为什么武魂会莫名跌落？
那缕黑气，究竟是什么？
这三年来，他无数次问自己，却找不到答案。
不甘、愤怒、屈辱种种情绪在他胸中交织、冲撞，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抬起头，望向林家后山的方向，那里云雾缭绕，人迹罕至。三年前，他曾在那里的一处断崖下，捡到过一块黑色的奇石，后来奇石不翼而飞，武魂便开始出现裂痕。
或许，只有在那个地方，才能找到一丝线索。
他加快了脚步，身影在夕阳的拉扯下，显得愈发孤寂与决绝。
命运的齿轮，已在今日悄然转动。陨落的天才，前方等待他的，是永恒的沉沦，还是涅盘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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