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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砚影随(1 / 1)

荣安里的春雨缠缠绵绵,把青石板润得发亮,连琴行门口老槐树的根须都透着湿意。薛玉钗坐在檀木桌前时,指尖捏着维也纳音乐学院的邀请函,烫金的“邀请”二字被春雨浸得微微发潮,指腹蹭过字缝,能摸到油墨下的凹凸——那是爷爷生前最想去的地方,当年他总抱着旧琴坐在这张桌前,说“维也纳的琴厅里,该有荣安里的音”,现在这张纸递到自己手上,倒像替爷爷圆了半桩心愿。

荷砚就摆在邀请函旁,枫木底座被春雨润得愈发显黄,木纹里还留着贾葆誉打磨时的细痕,摸起来光滑得没有一点毛刺。石纹里的守木虫痕沾了点前几天的墨晕,淡褐色的印子刚好落在“共守荣安”的“安”字右下角,像给这两个字添了笔小小的注脚。薛玉钗拿起史明远新磨的桂花墨,墨锭上的“荷”字在灯光下泛着细光,他往砚台里滴了两滴春雨——张奶奶说,春雨是“活水”,养砚最宜,能让墨汁更透,写出来的字也带着水汽的软,不会太硬。

“磨墨别太急,墨心要稳,字心才正。”张奶奶端着个粗瓷碗从厨房走进来,碗沿还沾着点姜沫,里面盛着刚煮好的姜茶,热气裹着姜香飘过来,驱散了春雨的凉。她把碗放在桌角,拿起博古架上的绒布,轻轻擦了擦荷砚的石面:“你爷爷当年准备去维也纳时,也在这张桌上磨墨,磨了整整一下午,墨汁浓得能拉出丝。他说‘出去拉琴,不仅要带琴,还要带心,心稳了,琴音才不飘’——现在你要去,也得把心放稳,别让异乡的风吹乱了荣安里的念想。”

薛玉钗的指尖顿了顿,墨锭在砚台里转得慢了些。窗外的雨丝斜斜地飘,落在木窗上,“滴答”声混着研磨的“沙沙”响,像首慢调子的曲。他想起小时候,爷爷总抱着他坐在这张桌前,用沾了墨的手指在他手心里写“荣安”二字,墨汁凉丝丝的,却能在心里焐出暖来。那时候他不懂,问爷爷“为什么总写这两个字”,爷爷只笑,说“等你长大了,走远了,就懂了”——现在他握着邀请函,倒真懂了,这两个字不是笔画,是根,扎在荷砚里,扎在四家的情分里,拔不掉。

“玉钗哥!快来看!”院门外突然传来史湘匀的喊声,带着点气喘,还有竹篮碰撞的“哐当”声。薛玉钗抬头时,正看见史湘匀抱着个竹篮跑进来,篮子里装着几株刚冒芽的迎春,嫩黄的花苞沾着雨珠,像撒了把碎金子,有的花苞已经微微绽开,露出里面浅黄的花瓣。她跑得太急,进门时差点绊倒,篮子里的迎春花晃了晃,好在没掉出来。

“小心点!”薛玉钗赶紧起身扶她,指尖刚碰到竹篮的把手,就被雨珠沾湿了。史湘匀蹲在博古架前,小心地把迎春花摆在荷砚旁,竹篮的提手蹭到枫木底座,她赶紧用袖口擦了擦,生怕留下印子——这底座是贾葆誉磨了三晚的心血,她比谁都在意。“奶奶说迎春花能吸潮气,给砚台当‘春伴’,石纹就不会返潮发暗。”她指着最饱满的那个花苞,眼里亮闪闪的,“你看这个,明天肯定能开,到时候砚台旁都是黄的,像给砚台戴了朵花,多好看。”

薛玉钗看着迎春花的嫩黄衬着荷砚的深褐,心里竟暖了些。他刚想夸这花选得好,门外又传来自行车的“叮铃”声,穿过雨幕,带着股急劲,越来越近。“玉钗!医药厂的宣传册印好了!你快看看!”贾葆誉的声音还没到,自行车的影子先出现在门口,他推着车冲进琴行,车筐里的宣传册用塑料布包得严严实实,没沾半点雨,只有车把上挂的毛巾滴着水,把他的牛仔裤打湿了一片。

贾葆誉把宣传册从塑料布里抽出来,叠得整整齐齐的册子在桌上摊开,封面的荷砚旁多了只小小的守木虫影——是他特意让印刷厂用淡墨印的,虫影的触角还沾着点虚拟的雨珠,看起来像真的在砚台旁爬。“医院的李医生刚才给我打电话,说这宣传册比之前的还打动人。”他擦了擦额角的雨珠,语气里带着点得意,“病人看见虫影就问‘这虫是不是真的守着砚台’,我跟他们说‘是真的,这虫跟咱们四家一样,都守着荣安里,守着这抗癌药’——他们听了都愿意多买几盒,说吃着心里踏实。”

薛玉钗拿起宣传册,指尖抚过虫影的墨痕,墨色不深,却透着股活气。他翻到内页,里面印着医药厂的照片,车间里的工人正忙着包装,背景墙上挂着荷砚的复刻图,下面写着“情分铸药,荷砚为证”八个字。“你把荷砚也印在车间背景里了?”他抬头问贾葆誉,眼里带着点惊讶。

“当然!”贾葆誉拍了拍宣传册,“振庭叔说,咱们的药跟别人的不一样,多的就是这份情分,得让大家看见。对了,岱语姐也来了,在巷口跟王奶奶说话呢,说要给你送《荣安砚语》的手稿,还有城西药厂的合作细节——振庭叔在外地谈合作,让我先给你看看,要是没问题,明天就签合同。”他从口袋里掏出张折叠的纸条,展开时,纸角被汗浸湿了点,上面的字迹是贾振庭的,遒劲有力,在纸条的末尾还画了个小小的荷苞,跟史明远墨锭上的“荷”字遥相呼应。

薛玉钗接过纸条,逐条看着合作细节:城西药厂愿意把原料进价降五个点,还承诺优先供应合格矿石;医药厂的抗癌药可以贴两家的商标,利润按六四分成;最下面一条写着“药厂车间挂荷砚复刻图,与荣安里四家共守质量承诺”。他刚看完,林岱语就抱着个牛皮纸文件夹走进来,文件夹上别着朵干桂花,是去年秋天在后山摘的,花瓣已经有点卷,却还带着点浅黄的痕,能闻到淡淡的香。

“手稿都整理好了,你看看有没有要改的地方。”林岱语把文件夹放在桌上,动作轻得怕碰坏了里面的纸。她翻开第一页,上面贴着张矿洞救童时的照片——照片里的荷砚裹着绒布,放在矿洞的石头上,薛玉钗的手肘还沾着矿灰,史明远的孙子正躲在他身后,眼里还带着点慌。“编辑说这页最打动人,让我放在开头,能一下子抓住读者的眼。”她又往后翻,里面夹着不少小物件:病人感谢信的碎片(上面还留着“药里有情”的字迹)、守木虫爬过的竹盒照片、迎春花的花瓣标本,甚至还有去年冬天烤红薯时留下的焦皮——那是贾葆誉不小心烤糊的,当时还被大家笑了好久。

“我把咱们护砚、斗药材帮、救孩子的事都按时间线排好了,每个故事后面都附了小物件的照片和说明。”林岱语指着其中一页,“你看这个,是修琴师傅给的枫木碎料,我在旁边写了‘琴痕藏情’四个字,下面注了‘贾葆誉磨三晚成底座,补琴亦补情’——编辑说这样写,能让故事更实,不飘。”

薛玉钗翻着手稿,指尖划过那些细碎的物件照片,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这些东西在别人眼里或许不值钱,却是他们四家情分的见证:枫木碎料藏着贾葆誉的细心,感谢信碎片藏着病人的信任,红薯焦皮藏着他们的烟火气,连那朵干桂花,都藏着去年秋天的暖。他合上手稿,看着桌上的邀请函、宣传册、合作纸条,又看了看博古架上的荷砚和迎春花,突然开口:“我想去维也纳。”

声音在雨幕里显得格外轻,却很坚定。张奶奶端起姜茶递给他,碗沿的温度透过指尖传过来:“该去,你爷爷要是在,也会让你去。出去看看外面的天,才能更明白荣安里的好,更珍惜四家的情分——但你要记住,不管走多远,荷砚在,家就在,我们都在。”

史湘匀从竹篮里挑了株最嫩的迎春花,花茎上还带着点泥土的潮气,她找了根红绳,小心翼翼地系在荷砚的枫木底座上:“这花你带着,用塑料袋装好,别被雨打坏了。等你到了维也纳,花开了,就像咱们在你身边一样。还有,我每天都会给砚台换花,今天是迎春,明天要是开败了,就换蔷薇,后天换月季——等你回来,博古架上肯定满是花,比现在还好看。”

贾葆誉从自行车筐里拿出个小布包,里面装着块枫木碎料,是修琴时剩下的,上面还留着他打磨的细痕:“这木料你也带着,要是想琴了,就摸一摸,跟摸咱们那把旧琴一样。我还会帮你保养琴,每天都擦,每周上一次松油,等你回来,琴音肯定跟现在一样暖,一点都不会飘。”

林岱语把《荣安砚语》的手稿放进个防水袋里,塞进薛玉钗的背包:“这手稿你别弄丢了,里面的故事都是咱们的根。要是在维也纳想写点什么,就用里面夹着的纸笔,沾着那边的雨,写出来的字也会带着荣安的味。对了,编辑说要是你在维也纳有什么新故事,也可以记下来,到时候加进书里,让咱们的故事更完整。”

接下来的几天,琴行里的人都在为薛玉钗的出行忙活着。张奶奶找出块蓝布,连夜缝了个布套,用来装荷砚的照片——布套上绣着“荣安”二字,针脚细密,每一针都透着她的心意,她说“这样你带着照片,就像带着荣安里的暖”。史明远特意磨了块新的桂花墨,用锦盒装着,墨锭上除了“荷”字,还刻了行小字“砚在情在”,他说“在外面想写东西了,就用这墨,墨香能勾着你回家”。

贾振庭和林仲甫也没闲着,他们帮薛玉钗整理了医药厂的资料,把近期的订单、原料供应情况都列成表格,贾振庭还在表格末尾写了句“安心去,厂里有我们,断不了供,也散不了情”。林仲甫则联系了维也纳的华人社团,让他们帮忙照看着薛玉钗,说“在外遇到事,别自己扛,找同胞帮忙,就像在荣安里找我们一样”。

出发那天,春雨停了,荣安里的青石板泛着亮,老槐树的枝桠上还挂着雨珠,风一吹,“滴答”落在地上,像在跟薛玉钗道别。薛玉钗背着装有手稿、枫木碎料和桂花墨的背包,手里拿着荷砚的照片(装在张奶奶缝的布套里),站在琴行门口,看着眼前的人——张奶奶的眼角红了,却还笑着往他手里塞桂花糕,说“路上饿了吃,是荣安里的味”;史湘匀抱着竹篮,里面是刚摘的迎春花,让他别忘每天给花浇水;贾葆誉扛着那把修过的旧小提琴,说要送他到火车站,再拉首《荣安里的晨》;林岱语手里拿着《荣安砚语》的样刊,说“等你回来,咱们就把样刊印成书,让全国的人都知道咱们的故事”。

巷口的人也来送他,卖豆浆的李叔塞给他袋刚煮好的茶叶蛋,说“路上别饿着,这蛋入味”;王奶奶给了他块绣着荷纹的手帕,说“擦汗用,别让汗沾到小提琴上,影响音质”;甚至连医药厂的工人都来了几个,手里拿着抗癌药的包装盒,说“薛先生,到了维也纳,要是有人问起这药,你就说这是荣安里四家用心做的药,里面有情分”。

火车开动时,薛玉钗从车窗往外看,看见贾葆誉站在月台上,抱着小提琴拉了起来——《荣安里的晨》的调子混着火车的“哐当”声,竟透着股说不出的暖。林岱语和史湘匀挥着手,手里的迎春花在风里晃着黄,像两簇小小的火苗;张奶奶站在最前面,手里拿着那个绣着“荣安”的布套,风吹起她的白发,却吹不散她眼里的牵挂。

维也纳的雨跟荣安里的不一样,更凉,更急,落在琴厅的玻璃上,“噼啪”响得像鼓点。薛玉钗站在音乐学院的舞台上,背后的大屏幕上放着荷砚的照片——石纹里的守木虫痕、迎春花的黄、枫木底座的浅褐,都清晰可见。他深吸一口气,举起那把修过的旧小提琴,琴弓刚碰到弦,就想起爷爷坐在檀木桌前拉琴的模样,想起贾葆誉打磨底座的专注,想起林岱语整理手稿的认真,想起史湘匀系迎春花的细心,想起张奶奶缝布套的针脚……

他先拉了《月光》,琴音里带着荣安里的雨意,软得像春雨浸过的青石板;再拉《荣安里的晨》,弦上仿佛沾着迎春的香,暖得像夏阳晒过的笋干;最后,他放下琴,拿起《荣安砚语》的手稿,给台下的观众讲起了荣安里的故事:讲四家如何守着荷砚过了一年又一年,讲矿洞里如何冒着危险救回孩子,讲货车卡壳时如何一起推车,讲守木虫如何陪着砚台,讲抗癌药里如何藏着情分……

台下的观众静悄悄的,有人用手帕擦着眼角,有人轻轻跟着琴音打拍子,还有个小女孩举起手,用稚嫩的中文问“姐姐,那方砚台真的会护着大家吗”。薛玉钗笑着点头,说“不是砚台护着大家,是大家护着砚台,护着彼此,才让日子越来越好”——这话是张奶奶说的,现在他说出来,倒觉得比任何华丽的词都管用。

演出结束后,一位白发苍苍的老音乐家走过来,握着薛玉钗的手,用不太流利的中文说“你的琴音里有根,有牵挂,有别人没有的暖——这根,就在你说的那方砚台里,在你心里的荣安里。很多人拉琴只拉音,你拉琴拉的是心,这才是最好的琴音”。

薛玉钗在维也纳待了二十天,每天都会给荣安里打电话。贾葆誉说城西的合作很顺利,第一批合格的矿石已经送到医药厂,抗癌药的销量比上个月涨了三成;林岱语说《荣安砚语》的样刊被三家出版社看中,都想帮他们出版,还说要加印荷砚的彩图;史湘匀说博古架上的迎春花已经开了三波,现在摆着的是新摘的蔷薇,粉粉的,比迎春还好看,守木虫也胖了点,爬得更慢了;张奶奶说每天都会给荷砚磨墨,石纹比以前更润了,还说巷口的老槐树又发了新芽,等他回来就能看见。

回来那天,荣安里的天很晴,夏阳刚冒头,晒得青石板暖融融的,连风里都带着点槐花的香。薛玉钗刚下火车,就看见琴行的人举着个木牌,上面用红漆写着“欢迎玉钗回家”,牌子旁还挂着株迎春花,虽然有点蔫,却还透着黄——是史湘匀特意留的,说“要让你第一眼就看见荣安里的花”。

“你看!我给你保养的琴!”贾葆誉跑过来,抱着那把旧小提琴,琴身的补痕在阳光下泛着浅光,一点都不突兀,反而像琴的一部分。“我每天都擦,还上了三次松油,你试试,琴音比以前更亮了!”他把琴递给薛玉钗,眼里满是期待。

薛玉钗接过琴,拉了段《荣安里的晨》,琴音果然更亮了,却没丢了之前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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