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琴社(1 / 1)

荣安里的雨停得猝不及防,琴行的木门 “哐当” 撞上时,还带着雨珠的潮气,溅在褪色的木地板上,晕出小小的黑圈。薛玉钗半蹲在钢琴旁,指尖抠着琴底的暗格 —— 那是他和贾葆誉十二岁时挖的,当时为了藏偷买的漫画书,现在却要藏着薛家的传家荷砚。暗格的木盖早就变形,拉开时 “吱呀” 响,像老槐树的枝桠在风里哼,他把荷砚塞进去时,石面蹭过木缝,刮下点细碎的木屑,落在琴键的缝隙里。

“他们没那么快找到这儿。” 贾葆誉靠在门后,后背抵着冰凉的木门,手里攥着根断了的琴槌 —— 是昨天他跟父亲吵架时,气急了砸钢琴弄断的,木柄上还留着他的指痕。他的头发乱糟糟的,额角贴着块创可贴,是刚才偷跑出来时,被父亲推搡着撞在门框上弄的,“这琴行是我爷爷留下的,我爸嫌它破,从来没来过 —— 但咱们也撑不了多久,我听见他给史家打电话,说要让派出所封了荣安里的所有出口,就说抓‘偷砚贼’。”

史湘匀走到窗边,撩开那层洗得发白的蓝布窗帘,指尖碰着布料上的破洞 —— 是去年冬天,她和林岱语在这里烤火,火星溅到窗帘上烧的。窗帘外的雨雾还没散,远处的巷口亮着两束车灯,像两只睁着的鬼眼,慢慢往这边挪。她手里的琴弓还攥得紧紧的,弓毛上的松香蹭在掌心,发黏,像小时候玩的麦芽糖:“我爷爷带了十个人,都是以前跟他开矿的老伙计,手上有疤的那种,下手狠 —— 刚才在巷口,我看见他们把林岱语家的司机扣在电线杆上,问不出人在哪儿,就把车的挡风玻璃砸了,碎片撒了一地,像碎冰。”

薛玉钗蹲在钢琴旁,指尖摸着暗格的木缝,突然想起三个月前,林岱语还坐在这架钢琴前弹《月光》。那时她穿着件米白色的毛衣,袖口绣着朵小荷,是她自己缝的,说跟荷砚上的纹像。她的指尖很轻,按在琴键上时,琴音飘起来,像雨落在荷砚上,软乎乎的。弹到高潮时,她突然抬头笑,眼睛亮得像台上的灯:“薛玉钗,等咱们把薛家的医药线救回来,就把这琴行重新装修,左边放你的小提琴,右边放葆誉的钢琴,中间挂咱们四个的合照,再摆上荷砚,多好。”

那时的雨没这么冷,琴键上还没这么多灰,荷砚也还安安稳稳地放在薛家老宅的紫檀架上,没人提拍卖,没人说联姻,更没人说 “抓贼”。

“吱呀 ——”

阁楼的地板突然响了声,像有人踩在枯枝上。薛玉钗猛地抬头,看见楼梯口探出来个花白的脑袋,是看琴行的张奶奶。她手里端着个缺了口的搪瓷杯,杯身上印着 “荣安琴社” 四个字,是几十年前的老物件,现在漆掉了大半,露出里面的黑铁。张奶奶的耳朵有点背,说话声音大,像在喊:“葆誉啊,又带朋友来避雨?灶上还温着粥,是你爱吃的红豆粥,要不要喝碗?”

贾葆誉赶紧直起身,靠在门上的后背更紧了,生怕门外的人听见:“张奶奶,不用麻烦,我们就是来躲躲雨,一会儿就走 —— 您快回阁楼吧,上面风大。” 他说话时,故意把声音压得低,却还是被张奶奶听岔了,老人家以为他在客气。

“避雨好,避雨好,这琴行暖和。” 张奶奶笑着走下来,脚步踩在楼梯上,“咚咚” 响,像敲在三个人的心上。她把搪瓷杯放在柜台上,杯底的粥渍还没洗干净,“上次来的那个姑娘,拉小提琴的,长得俊,还跟我说要教我孙女拉《小星星》呢 —— 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她的琴拉得真好听,我孙女现在还天天问‘拉琴姐姐什么时候来’。”

薛玉钗的喉咙突然紧了紧,像被什么东西堵着,说不出话。他想起林岱语上次教张奶奶孙女拉琴时的样子,孩子太小,握不住琴弓,林岱语就握着她的手,一点一点教,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她们身上,像裹了层金。

史湘匀走到柜台旁,拿起那个搪瓷杯,指尖碰着杯沿的缺口 —— 是张奶奶去年摔的,她舍不得扔,用胶布缠了圈。杯里还剩点粥底,带着点红豆的甜香:“张奶奶,她今天有事来不了,下次我们一定带她来看您,还让她教您孙女拉琴,好不好?”

老妇人点点头,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像朵晒干的菊花:“好,好,我等着 —— 你们要是饿了,就自己去灶上盛粥,锅盖没盖严,还热着。” 她说完,又慢慢走回阁楼,脚步踩在地板上,“吱呀” 声在安静的琴行里格外清楚,直到阁楼的木门 “咔嗒” 关上,那声音才消失。

贾葆誉松了口气,靠在柜台上,手撑着台面,指节泛白:“张奶奶年纪大了,心脏不好,经不起吓 —— 要是他们找到这儿,咱们得把她护在阁楼里,不能让她看见那些人。” 他说话时,眼神落在柜台后的墙上,那里挂着张泛黄的照片,是他爷爷年轻时在琴行门口拍的,手里抱着架手风琴,笑得很亮。

窗外的车灯越来越近,雨雾被车灯照得散开,能看见车身上印着 “史氏矿业” 四个字,是史家的车。史湘匀的指尖攥得更紧了,琴弓的木柄硌在掌心,疼:“他们快到了 —— 我爷爷的人都带了家伙,有铁棍,还有扳手,刚才在巷口,我看见他们用扳手砸林岱语家的车,‘哐当’一声,吓得旁边的狗都叫了。”

薛玉钗蹲在钢琴旁,打开暗格,把荷砚抱了出来。砚台的石面还带着琴底的潮气,凉得像块冰,砚面上的残荷纹里,沾了点琴键的灰,他用指尖轻轻擦了擦,灰被擦掉,露出里面的墨痕 —— 是百年前,薛家的先祖刻荷纹时,不小心溅上的,现在还留在石纹里,像颗黑痣。

“不能再躲了。” 他把荷砚放在琴键上,砚底的 “薛林贾史,共守荣安” 八个字对着三个孩子,在昏黄的灯泡下泛着冷光,“林家要的是矿脉地图,史家要的是贾家的城西地块,我爸要的是林家的注资,贾伯父要的是史家的支持 —— 但他们都忘了,砚底还有‘不离不弃’四个字,还有矿脉下埋着的三个矿工的坟。”

史湘匀走到钢琴旁,看着琴键上的荷砚,突然想起小时候,她和薛玉钗一起在薛家老宅看荷砚。那时她才八岁,踮着脚够不到砚台,薛玉钗就把她抱起来,让她摸砚面上的荷纹:“我爷爷说,这荷纹是提醒咱们,做人要像荷一样,出淤泥不染 —— 可现在,咱们的家人,都掉进‘利益’的泥里了。”

贾葆誉走到钢琴旁,手指碰了碰荷砚的石面,凉得像冰:“那你想怎么办?跟他们硬拼?咱们三个,就我手里有根断琴槌,湘匀有把琴弓,你什么都没有,怎么拼?” 他说话时,声音有点抖,不是怕,是急 —— 他不想让这琴行变成打架的地方,不想让爷爷留下的东西被砸。

“我们有这个。” 薛玉钗走到柜台旁,拉开最下面的抽屉,里面放着个铁盒 —— 是他们小时候藏宝贝的盒子,外面印着只卡通老虎,漆掉了大半。他把铁盒拿出来,放在柜台上,打开时,里面的东西晃了晃:四张泛黄的纸,是百年前四家签订的合作秘约,上面还有当年四家老掌柜的签名,墨迹发淡,却依旧清楚;还有张合照,是他们四个十二岁时在琴行门口拍的,薛玉钗手里拿着小提琴,林岱语抱着乐谱,贾葆誉坐在钢琴凳上,史湘匀站在旁边,手里举着个弹珠,笑得露着牙,背景里的琴行招牌还没这么破,阳光亮得晃眼。

“张奶奶跟我说过,当年四家老掌柜凑钱开矿,不是为了自己赚,是为了给荣安里盖学校、盖医院。” 薛玉钗拿起那张秘约,纸页脆得像薯片,他怕弄破,捏得很轻,“后来矿脉塌了,埋了三个矿工,四家就凑钱养了他们的家人,还约定永不开采那片矿,把地图藏在荷砚里,就是为了记着当年的亏欠 —— 现在咱们的家人,只想着矿脉里的钱,忘了这些了。”

史湘匀拿起那张合照,指尖碰着照片上林岱语的脸,突然红了眼眶:“我爷爷总说,当年开矿是为了让我过好日子,可他不知道,我想要的好日子,是跟你们一起在琴行里弹琴,不是住在大别墅里,天天听他说‘联姻’‘抢地块’—— 上次我跟他说想考音乐学院,他说‘史家的女儿,不需要会弹琴,需要会签合同’,你说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贾葆誉拿起秘约,看着上面他爷爷的签名,手指有点抖:“我爸也是,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小时候他还带我来这琴行,教我弹《小星星》,现在却跟我说‘葆誉,你得跟史家联姻,不然贾家就完了’—— 他忘了,爷爷当年跟他说‘做生意要讲良心,不能丢了情谊’。”

薛玉钗把秘约和合照放回铁盒,盖好盖子,放在柜台最里面,用块布盖着:“咱们不能让他们把‘良心’和‘情谊’都丢了。林岱语还在她家里,咱们得去救她 —— 只要咱们四个在一起,拿着秘约,拿着荷砚,就能跟他们谈,让他们记起当年的约定。”

“可他们有十个人,还有铁棍。” 史湘匀的声音有点慌,她不是怕自己受伤,是怕薛玉钗和贾葆誉出事 —— 薛玉钗的手要拉琴,贾葆誉的手要弹钢琴,不能受伤。

薛玉钗走到钢琴旁,把荷砚重新塞进暗格,盖好木盖,又用钢琴凳挡住:“他们有铁棍,咱们有这个。” 他走到墙角,拿起那把放在那里的小提琴 —— 是他去年参加比赛得的奖品,琴身是深棕色的,上面还贴着比赛的贴纸。他把琴弓递给史湘匀,又从琴盒里拿出备用的琴弦,缠在手上,像缠了圈细铁丝:“葆誉,你把那把断了的琴槌拿着,再找根长点的木棍 —— 湘匀,你拿着琴弓,要是他们动手,就用琴弓挡,别伤着自己。”

贾葆誉点点头,走到柜台后,从里面找出根用来撑窗帘的木棍,有胳膊粗,是老槐树的枝桠做的,结实。他把断琴槌揣进兜里,手里握着木棍,突然笑了,像小时候玩 “打仗” 游戏时那样:“小时候咱们总玩‘打坏人’,没想到现在真要‘打’了。”

史湘匀接过琴弓,握在手里,突然觉得没那么怕了 —— 小时候他们四个一起玩,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是一起面对,现在也一样。她走到门口,撩开点窗帘,看见巷口的车停了,下来五个男人,都穿着黑色的夹克,手里拿着铁棍,正往这边走,脚步声踩在积水里,“啪嗒” 响,像踩在他们的心上。

“他们来了。” 史湘匀的声音有点低,却很稳。

薛玉钗拿起小提琴,背在身上,琴带勒在肩上,有点紧,却很踏实。他走到门口,跟贾葆誉、史湘匀站在一起,三个人的影子在灯光下叠在一起,像小时候在墙上玩的手影游戏,合在一起,像只张开翅膀的鸟。

“走。” 薛玉钗推开木门,风裹着雨后的土味闯进来,吹在脸上,凉得清醒,“咱们去林家别墅,找林岱语 —— 不管他们有多少人,不管他们有多少铁棍,咱们都一起去。”

贾葆誉和史湘匀跟在他身后,走出琴行。张奶奶的声音突然从阁楼传来,带着点颤:“葆誉,路上小心啊,记得带那姑娘来吃粥!”

薛玉钗回头,看见阁楼的窗户开着,张奶奶探着身子,手里还攥着那个搪瓷杯,在昏黄的灯光里,像个小小的影子。他挥了挥手,大声说:“张奶奶,我们会回来的!”

巷口的男人已经看见了他们,举着铁棍往这边跑,脚步声越来越近。薛玉钗把小提琴抱在怀里,像抱着件宝贝,贾葆誉握着木棍,挡在史湘匀前面,史湘匀攥着琴弓,眼神亮得像灯。

雨又开始下了,细蒙蒙的,落在他们身上,落在荷砚所在的琴行里,落在荣安里的每一条巷子里。薛玉钗知道,前面的路不好走,可能会受伤,可能会被抓住,可能救不了薛家的医药线,也可能保不住这琴行 —— 但他不怕,因为他不是一个人,身边有贾葆誉,有史湘匀,很快还会有林岱语,他们四个,是薛、林、贾、史的少年,是荣安里的孩子,是彼此心里,没被现实磨掉的 “不离不弃”。

他们迎着那些举着铁棍的男人,往前走,脚步声踩在积水里,溅起的水花沾在裤脚,像墨点,像琴键上的灰,像荷砚上的纹,都记着荣安里的日子,记着他们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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