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李玄眼中,这幅图,太小了。
他的手指轻轻抬起,却并未触碰图纸,而是虚虚地指向了图外那片代表着无尽海洋的广阔蓝色。
“陛下请看,这图外,是什么?”
不等乾元帝回答,李玄自问自答。
“是未知,是危险。”
“但更是无尽的财富,是数不清的土地,是能让我大干王朝万世永昌的根基!”
乾元帝笑了。
他负手而立,静静看着李玄表演。
他见过太多画大饼的臣子,有的说能炼出长生丹,有的说能沟通鬼神。
李玄,不过是换了一种说法。
“哦?图外?”
乾元帝的语气听不出波澜,“你倒是说说看,图外有什么根基?”
这个李玄,果然不是个安分的。
刚给了他一点甜头,尾巴就翘上天了。
图外?
海上的风浪能把船都掀翻,蛮荒之地瘴气遍布。
除了些茹毛饮血的野人,能有什么?
朕倒是想看看,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若只是些虚无缥缈的空话,想借此向朕讨要更多的好处。
那朕就得重新估量一下他的价值了。
一个贪得无厌的钱袋子,可不是什么好事。
李玄看着对方脸上变幻的表情。
果然,老狐狸不上钩。
空口白牙的许诺,对这种多疑的帝王毫无作用。
必须拿出点实实在在的东西,让他震惊,让他心动,让他觉得我的计画,比通源商号重要一百倍!
李玄胸有成竹,朗声请求:“陛下,空谈无益,臣为陛下准备了几样薄礼,请陛下准许臣呈上御前。”
“准。”
乾元帝吐出一个字,坐回了书案后的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李玄朝门外候着的裴擒虎打了个手势。
很快,裴擒虎亲自捧着一个沉重的紫檀木箱走了进来,将木箱轻轻放在地上后,便躬身退了出去。
李玄打开箱子,露出的并非金银珠宝,而是几个用泥土捏造的古怪模型。
一个疙疙瘩瘩,形如土块。
一个色泽赤红,形似长条。
乾元帝皱起了眉,这算什么薄礼?
“李玄,你这是在戏耍朕?”
皇帝的声音冷了下来。
李玄拿起那个土黄色的模型,托在掌心。
“陛下,此物,臣称之为‘土中金’。”
他又拿起那个赤红色的模型。
“此物,臣称之为‘赤龙薯’。”
“臣更愿意称它们为仙粮!”
“仙粮?”乾元帝嗤笑一声。
李玄却神情肃穆,一字一句道。
“陛下,您可知此二物一旦引种成功,于我大干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大干的土地,不再只有水田旱地之分,山地、丘陵、沙土,凡是能扎根之处,皆可种植!”
“意味着此物一亩地产量,可抵得上等水田五亩,甚至十亩!”
“且耐旱耐寒,不易生灾!”
“更意味着,我大干的军士,再无粮草之忧!我大干的百姓,再无饥馑之患!”
“粮草足,则兵马壮;百姓安,则国运昌!”
“陛下,一个通源商号,所赚的不过是区区百万两白银,可这两样仙粮,能为陛下换来一个真正万世不移的盛世江山!”
乾元帝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死死盯着李玄手中的两个泥疙瘩,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粮食!
这是悬在大干王朝头顶上最锋利的一把刀!
风调雨顺时尚且能勉强自足,一旦遇上天灾。
便是饿殍遍野,流民四起,动摇国本。
他登基以来,一半的精力都耗费在如何填饱天下人的肚子上。
如果李玄说的是真的
那意味着什么?
乾元帝不敢想,那副画面太过美好,也太过震撼!
他缓缓站起身,一步步走到李玄面前,没有去看李玄。
而是从他手中拿过了那个名为赤龙薯的模型。
模型入手微沉,触感冰凉。
乾元帝的手指,甚至有些微的颤斗。
他将这东西翻来复去地看,仿佛想从这泥胎上看出花的。
御书房内,落针可闻。
许久,乾元帝才抬起头,脸上又重新挂上了那副笑盈盈的表情。
他看着李玄,一字一顿,轻声问道。
“你想要出大干?”
御书房内,空气仿佛凝固。
“陛下圣明。”
李玄坦然迎上那审视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腰杆挺得笔直。
“臣,确实需要离开大干的疆土。”
他没有否认,因为在这样的帝王面前,任何狡辩都显得苍白可笑。
“但并非臣想走,而是这仙粮的种子,不在我大干境内!”
“哦?”
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此等奇闻,朕怎么从未听过?李玄,你又是从何处得知?是哪本古籍记载,还是街头巷尾的道听途说?”
一连串的问题。
若是回答有半点疏漏,先前营造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甚至会引来杀身之祸。
李玄对此,早已在心中推演了千百遍。
“回陛下,此事并非臣杜撰,也非记载于寻常典籍。”
“而是臣在整理商号历代旧档时,于一卷残破的航海图中,发现了一段疯癫老船匠的遗言。”
“疯癫船匠?”
乾元帝的眉毛挑了一下,显然对这个说法起了兴趣。
“正是。”
李玄点头,“那老船匠曾是百年前随商号船队出海的传奇人物,晚年却变得疯疯癫癫,无人信其所言。他临终前声称,自己曾闯入过一片终年不散的迷雾之海,穿过九死一生的风暴之墙,抵达了一座名为归墟的仙岛。”
“岛上奇花异草遍地,更有两种神物,食之可三日不饥。”
“其形貌,正与臣献给陛下的‘土中金’与‘赤龙薯’模型,别无二致!”
故事半真半假,虚实难辨。
乾元帝沉默不语,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依旧锁定着李玄。
“如此说来,此事不过是一个疯子的呓语,一片残图的臆测?”
乾元帝的声音冷了下来。
“寻觅之难,成算几何?你让朕如何信你?”
“陛下!”
“若只是疯言疯语,臣岂敢上达天听,欺瞒陛下!”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将所有的关键都引向了自己最大的筹码——通源商号。
“那片‘迷雾之海’,那道‘风暴之墙’,寻常舟船,入之必死!百年来,不知多少航海家想寻仙岛而葬身鱼腹。”
“唯有我通源商号,数代人专营海上,积累了无数应对风浪、辨别方向的秘术,更有遍布沿海的眼线与船坞,才能筹备万全,才有一线可能,抵达那传说之地!”
“此事,非通源商号不可!”
“此事,也非臣亲自主持不可!”
话音掷地有声,在空旷的御书房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