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太后深居简出,所见之人寥寥无几,其中分量最重、关系最亲近的,便是这位新晋侯爷的母亲。
会是她吗?
李景琰的指节无声地敲击着桌面,眼中疑云簇生。
沈家如今风头太盛,二子封侯,幺女为嫔……无论此事是否有关,都已功高震主。敲打一番,总是没错的。
另一边,瑶华宫。
沈令仪刚准备歇息,春禾便小声通传,太后身边的张姑姑来了。
张姑姑带来了太后御赐的上好伤药,态度也十分可亲:“华嫔娘娘,太后娘娘说,方才是一时情急,下手重了些,心里很是过意不去,问您伤得如何了。”
沈令仪连忙起身接过,恭敬道:“劳烦姑姑走一趟,些许小伤,不碍事的。还请姑姑代我转告太后娘娘,请她千万不必挂心。”
张姑姑见她神色坦然,毫无怨怼,这才放下心来,寒暄几句后,便告辞离去。
沈令仪刚舒了一口气,却听见窗外有轻微的响动。
她眸光一闪,没有犹豫,立刻推开窗,正对上神色复杂的陶静云。
“你都听见了?”沈令仪脸色一冷,正准备开口敲打,却见陶静云深吸一口气,忽然直直地跪了下去,行了一个跪拜大礼!
“华嫔姐姐放心,嫔妾绝不会出去乱说一个字!嫔妾知道,今日之事,您是在救我的命!”
沈令仪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哦?你倒是说说,本宫如何救了你?”
陶静云抬起头,目光清明而坚定:“回华嫔姐姐,慈宁宫是何等重要之地,培育谷种又是为国祈福的大事,西苑花房那么多技艺娴熟的花娘,为何偏偏选了嫔妾去?若非姐姐暗中相助,嫔妾怎会有此天降机缘?”
她顿了顿,又道:“而且,嫔妾斗胆猜测,之前太后恩准嫔妾暂住花房,免受林贵人刁难,也定是姐姐在背后为嫔妾周全。”
这下,沈令仪倒是真的有些惊讶了。这两件事她做得极为隐秘,却不想陶静云竟如此聪慧。
她沉默片刻,到底上前将陶静云扶起,叹道:“你倒是个明白人。只是本宫虽有心帮你,却也有自己的难处。今日之事,你知我知,绝不可对任何人提起,包括皇上,明白吗?”
“嫔妾明白!”陶静云郑重地点头,见沈令仪的手腕上还未上药,立刻主动取过药膏,小心翼翼地为她涂抹。
“……姐姐,这是如何伤到的?”
“不该打听的别打听。”沈令仪垂眸,淡淡道,“你很聪明,就该知道,本宫绝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若是有一天,你敢背叛本宫……”
这番话半是敲打半是试探,陶静云却只是重重点头:“嫔妾明白,绝不会有那一日!姐姐几次三番于危难中搭救,此恩此德,静云粉身碎骨,亦难报万一!”
此生,她定要倾力相报,绝不负今日之恩!
与此同时,凤梧宫。
“什么?陶静云那贱人,竟被调去了瑶华宫?”
这几日,陶静云去慈宁宫伺候谷种,林疏影每日在花房独自劳作,连个可以发泄的对象都找不到,本就憋了一肚子火。
如今听闻此讯,更是“霍”地站起,精致的脸庞彻底扭曲。
小宫女战战兢兢地回话:“回贵人,奴婢打听得清清楚楚,陶常在遇见了皇上,是皇上亲下的旨意,还说……还说让她不必再去花房劳作了。”
“见了皇上?凭什么!她凭什么有这样的运气!”
林疏影气得浑身发抖,将桌上的茶具悉数扫落在地,发出一连串刺耳的破碎声。
先是沈令仪那个贱人害她被罚,如今陶静云那个贱蹄子也被捞出去了!独留她在这花房受苦!
想到这里,林疏影忍无可忍,当即写下一份密信,嘱咐心腹明日开了宫门,便送给宫外的父亲。
然而,这口气却是怎么都咽不下去,第二天,林疏影索性躺在床上装病,不肯再去西苑花房。
可她没想到,贤妃身边的刘姑姑竟亲自上门,身后还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宫女。
刘姑姑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林贵人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若真不适,老奴这就去请太医来好生瞧瞧。
不过太后寿宴在即,这培育奇花的差事乃是头等大事,耽搁不得。既然陶常在被调走了,那她那份活计,便只能劳烦贵人您一人担待了!”
说罢,竟是让两个粗使宫女一左一右,将林疏影硬生生从锦被中“请”了出来。
“放开我!”林疏影尖叫道,“我堂堂贵人,陶常在都不必做了,凭什么我还要……”
“林贵人慎言。”刘姑姑冷冷打断她,“这可是贤妃娘娘的钧旨,您若有异议,大可亲自去娘娘面前分说。”
林疏影气得脸色发白,却又无可奈何,被半架着送进了花房。看着满屋子的花草,她恨不得一把火将其烧个干净!
陶静云,沈令仪,你们给我等着!
宫外,吏部尚书府。
林正德看着女儿信中的哭诉,气得面色铁青,一掌狠狠拍在书案上!
“岂有此理!欺人太甚!”
他的宝贝女儿,自幼便是掌上明珠,送入宫中本是奔着那无上荣宠去的,如今竟被欺辱至此!
这口恶气,他如何能忍!
“承恩侯府,沈令仪……好,好得很!”
正巧,他手头正在审核一份地方官员的晋升考评名单……林正德冷笑着翻到其中一页,上面赫然写着:
潭州县令周文清,正七品,政绩卓着,民望颇高,建议擢升为六品知州。
林正德咬牙切齿,眼中闪过阴狠的厉芒,提笔沾墨,竟将周文清的名字直接抹去!
“言过其实,哗众取宠,着周文清发配儋州,降为九品主簿,即刻赴任,不得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