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汐月才不管他消化没消化,自顾自地朝屋内走去,开始指指点点:
“这里要加固,那里要清理……啧,真是任重道远,不对,是简单!”
养花的第一步,先得把这个暂时的花盆捯饬得像样点!
本仙子的花花,怎么能住这种地方!
不对呀!本真仙野外都住过!
也不对!可是他是花花耶!
算了,不想了!还是对他好点!
李莲花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已经开始对他的“狗窝”评头论足、像是真要在此安家落户,他此刻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世界本源?天道?这些离他太遥远。
但她能解毒,是真的吗?
她行事随心,看似荒诞,却带着一种碾压一切的强大和……诡异的真诚。
而且,她似乎……真的只是单纯想救他,顺便“养”着他?
这个认知,让他心头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
是荒谬,是茫然,或许……还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悸动。
他……这是有人关心了吗?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却让他感到一阵无措。
李莲花沉默地跟在柳汐月身后,屋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霉味和药味。
柳汐月站在屋子中央,目光扫过这堪称家徒四壁的环境,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她并非不能忍受艰苦,只是……
好奇!本仙子是真的好奇!这只狐狸是怎么从意气风发的李相夷,变成现在这副温吞隐忍、近乎自虐的模样的。
她脑海中闪过关于李相夷零碎的画面——红衣白马,少年意气,一剑惊鸿。
与眼前这个苍白、虚弱、仿佛随时会融于背景板的男子,简直判若两人。
而且,她心思微动,如果可以的话,收此花花当徒弟,好像也不错!
算了,还是先观察观察,不急,养熟了再说!
养花嘛!环境先得弄舒服点。
她随意地抬起手轻轻拂过,肉眼可见的尘埃与蛛网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拂去,瞬间消失无踪。
墙壁上那些漏风的缝隙,被一种柔和的光晕覆盖、填充,直至完全弥合,原本潮湿阴冷的空气变得干爽清新,连那顽固的霉味也彻底消散。
整个屋子,在呼吸之间,变得一尘不染,温暖干爽。
李莲花站在门口,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眼中的震惊比之前看到菜园复苏时更甚。
他望着柳汐月那平静无波的侧脸,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
“柳姑娘这神仙手段,真是……李某平生仅见。”
柳汐月闻言,转过身,对上他复杂无比的目光。
她没接这话茬,反而像是想起了什么,歪着头打量他,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和……一丝费解。
“喂,李莲花。”她语气直接,甚至有点突兀,“我有点想不通。”
李莲花微微一怔:“柳姑娘有何疑问?”
“你以前是李相夷,对吧?天下第一,四顾门主。”
她一步步走近,大眼睛还眨了眨:“就算现在不是了,你这一身本事虽受剧毒所困,脑子总还在吧?”
李莲花心头猛地一凛!她知道!她知道他是李相夷!
在她面前,他仿佛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柳汐月小脸上写满了“无法理解”:“呃……所以我真的想不通,为啥要放过所有人?为啥要让自己过得这么苦呢?”
她的语气里没有嘲讽,只有一种纯粹的不理解,她以前也被朋友骗过伤过,但她记仇,特别记仇!
恨不得把那些人挫骨扬灰!
哎!她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李莲花嘴唇动了动,想解释那是他的选择,是他的放下,但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在眼前这双清澈的眼睛面前,竟有些难以启齿。
见他沉默,柳汐月接着说道:“我刷……我隐约知道一些你的事。”
她可不能说刷视频,就算说了,他也理解不了!
“李相夷,你是无数人的意难平!”她重点强调了这三个字。
“你这一生,”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过得太苦了,我看了,心里不痛快。”
“意难平……”
李莲花喃喃重复着这个词,心中五味杂陈,原来在这位神仙人物眼中,他这一生,竟是用这三个字概括的吗!
他仍有一丝犹豫,也怕一切都是梦,梦醒了,又是无尽的黑暗!
柳汐月看着他眼中那抹挥之不去的阴霾和犹豫,脑海里回忆着关于这个世界的某些片段中,那几个关键的名字和事件。
她决定不再迂回,这人还是需要逼一逼才行,不然又会钻回龟壳里面:
“你就不想为你师父漆木山报仇吗?你不想知道真相,让该负责的人负责,让他能真正安息吗?!”
“还有你那些死去的兄弟……他们可是被人所害的,难道你不想帮他们找出罪魁祸首吗?”
“你……说什么?!”李莲花猛地抬头,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骇与痛苦,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
师父……兄弟……他们是被人害死的?!
一直以为师父是因他而死,兄弟们在与金鸳盟的大战中力战而亡!
难道……难道这一切背后,竟隐藏着他不知道的阴谋?!
这个认知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他毫无防备的心脏,让他瞬间窒息。
如果这是真的,那他这一年的逃避和所谓的“放下”,岂不是成了天大的笑话?!
柳汐月想了想,决定再加一把火:“还有,你就没想过,你若是就这么‘死’了,你师娘芩婆一个人怎么办?
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独自在云隐山守着空荡荡的屋子,猜测你是生是死,日夜煎熬,孤独终老?”
“轰——!”
李莲花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不得不伸手扶住墙壁,才勉强站稳。
是呀!他若就此悄无声息地“病逝”在这东海之滨,留给她的,将是永无止境的猜测、等待和绝望。
这何尝不是另一种不孝,另一种残忍?!
他看着柳汐月,她站在那里,眼神清亮,没有丝毫躲闪。
她这些言语看似无情,每一句却都精准地敲打在他最脆弱、最不敢面对的地方。
这一刻,他清晰的知道,她是在用这种方式,强行将他从龟缩的壳里拽出来。
不能再逃了!
也,不想再逃了!他要知道…真相!
柳汐月看着他几乎崩溃的样子,叹了口气!
她也不想这样打击人,可怜的花花呀!你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你好好活着,健康、平安地活着,常回去看看她,陪她说说话,查明真相,让该付出代价的人付出代价,这本身就是对你师父、对你那些兄弟最好的告慰!”
她看着李莲花眼中逐渐积聚的水光,轻声问道:
“花呀!弄清楚一切后,带着他们的期望和爱,好好活下去,这难道不是一种更有力量的‘活着’吗?”
李莲花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那双总是带着几分倦怠和温吞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属于李相夷的锐利与坚定。
是啊,师父的仇,兄弟的冤,师娘的牵挂……这些,他不能也不会再逃避。
柳汐月看着他眼神的变化,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
她微微一笑,那笑容清冷却带着暖意。
“所以,李莲花,为了能有力气去完成这些事,为了能让你师娘看到一个健健康康的你,你是不是该……先让我把这麻烦的毒给解了?”
这一次,李莲花只沉默了片刻,没有再流露出犹豫和抗拒,也为了解开那些真相。
他缓缓站直身体,尽管依旧虚弱,但脊背似乎挺直了些许。
他对着柳汐月,郑重地、深深地作了一揖。
“如此……便有劳柳姑娘了。”
柳汐月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对嘛!早该如此干脆!”
她话音未落,一道清冽柔和、蕴含着无上生机的仙力瞬间将李莲花全身笼罩,渗透到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寸经脉。
李莲花只觉周身一暖,那纠缠他一年之久的剧毒,竟在这暖流拂过的瞬间,无声无息地消融、瓦解、蒸发!
整个过程,不过是一个呼吸之间。
仙力散去,李莲花僵在原地,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不再有憋闷与隐痛。
他运转内力,气流顺畅磅礴,再无半分滞涩与寒意。
好了?
就这么……好了?
困扰他一年,将他从天下第一逼至绝境,让他不得不隐姓埋名、漂泊东海的碧茶之毒……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被一股温暖的力量拂过,就彻底消失了?
这么简单吗?这么容易吗?
他呆呆地看向柳汐月,眼神中全是震惊与难以置信。
柳汐月看着他傻掉的样子,这是被本仙子的手段惊呆了吧!
打量了一下李莲花此刻稍有好转但仍显虚弱的脸色:“毒虽然解了,但还需补补元气!”
说着,她素手轻挥,一枚龙眼大小、氤氲着柔和白光与沁人异香的丹药便凭空浮现,悬于李莲花面前。
“喏,先把这颗‘培元固本丹’服下,它能固本培元,滋养经脉!”
李莲花看着这枚显然并非凡物、漂浮在他面前的灵丹,又看了看柳汐月那带着催促的眼神,不再犹豫,伸手接过丹药,放入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瞬间化作一股暖流涌向四肢百骸,身体似乎被注入了新的活力。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的茫然与空白已被一种沉淀下来的清明与坚定所取代。
他对着柳汐月,又一次无比郑重地、深深地揖了下去。
“柳姑娘再造之恩,李莲花……永世不忘。”
柳汐月坦然受了他这一礼,随即摆摆手:“行了,毒是解了,但你这身体损耗也不小,需得好好休养几日!”
她目光扫过这间屋子,又看了看窗外那片因为她而生机过盛的菜地,最后落回李莲花身上,唇角勾起一抹带着些许狡黠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