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的一个午后,暖阳和煦,微风拂过庭院,带来淡淡花香。
雷无桀正在院中空地上演练青元剑诀,剑光虽略显稚嫩,但气势十足。
无心则双眸微阖,指尖有淡淡的灵气流转,似在感悟天地。
萧瑟坐在廊下的茶案旁,手边放着“云初”扇,正慢条斯理地冲泡着一壶新茶,茶香袅袅。
柳汐月坐在他对面,手持司空千落之前带来的画本,看得津津有味!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了脚步声,不止一人。
萧瑟抬眼望去,只见三城主司空长风与那位久未露面的百里东君,而在他们一旁,还跟着二人。
其中一人身着月白色亲王常服,身形挺拔,面容温润俊雅,只是那双本该明亮的眸子,却黯淡无光,在他身侧,忠心耿耿的臧冥小心搀扶护卫。
这正是奉明德帝之命前来的白王——萧崇。
雷无桀收剑而立,好奇地张望,无心睁开了眼眸,双目闪过一丝了然,萧瑟执壶的手微微一顿,茶水险些溢出。
他脸上惯常的慵懒神色淡去,眸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恍然,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晦暗。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对面的柳汐月,见她依旧神色,仿佛来的只是寻常访客。
司空长风上前一步,对着柳汐月方向拱了拱手,语气带着敬意:
“柳仙子,打扰了!这位是天启城来的白王殿下,奉陛下之命,特来拜会仙子。”
百里东君也对着柳汐月微微颔首,算是见礼。
萧崇虽目不能视,却精准地朝着柳汐月所在的方向,微微躬身,行了一行,声音温和的开口道:
“小王萧崇,奉父皇之命,特来拜见柳仙子,仙子驾临北离,实乃北离之幸,萧崇仰慕已久,今日得‘见’仙颜,三生有幸。”
他话语得体,态度谦逊,丝毫没有王爷的架子。
柳汐月这才缓缓放下手中的画本,抬眼看向萧崇,并未因他王爷的身份或盲眼的缺陷而有丝毫波动,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不必多礼!”
她的反应如此平淡,反倒让气氛显得有些微妙。
萧崇似乎并不意外,他保持着温和的笑容,继续道:
“父皇听闻仙子仙踪驾临雪月城,心中甚为感念,特命小王前来,一是代父皇及天启皇室,向仙子表达敬意;二是……父皇挂念六弟楚河,不知他近日可好?”
他终于将话题引到了萧瑟身上,那双无神的眸子也“望”向了萧瑟的方向。
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萧瑟身上。
萧瑟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面上却不动声色,他放下茶杯,站起身,对着萧崇随意地拱了拱手,语气疏离而平淡:“在下雪月山庄萧瑟!”
一句话,清晰地划清了界限,表明了态度。
萧崇脸上掠过一丝黯然,却也不便强求,只得温声道:“是二哥唐突了!”
他顿了顿,似乎犹豫了一下,才又转向柳汐月,姿态放得更低。
“柳仙子,小王此番前来,另有一不情之请,父皇命小王……探询仙子仙意,不知仙子对这北离天下,以及……我等凡俗之人,可有垂训?”
这话问得含蓄,但在场之人都明白,这是在试探柳汐月的态度。
她对皇权、对天下格局究竟是何看法,是否会插手凡间事务。
院内顿时安静下来,连雷无桀都屏住了呼吸,看向柳汐月。
柳汐月闻言,唇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近乎无形的弧度。
她并未直接回答萧崇的问题,而是将目光转向了站在一旁的司空长风和百里东君,最后又落回萧崇身上:
“凡尘俗务,王朝更迭,非我所愿插手。”
她此言一出,司空长风和百里东君明显松了口气,只要这位不主动搅动天下风云,便是北离之幸。
然而,柳汐月的话并未说完,她看着萧崇,继续平静地说道:
“你们身居高位,手握权柄,若真能心系百姓,以民为本,自然福泽绵长。”
“但若——有人德不配位,作恶杀人,祸害百姓……”
她微微停顿,语气也渐渐变冷:“届时,天罚之!”
此言一出,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这已不是含蓄的警告,而是赤裸裸的、带着血腥气的最后通牒。
她清晰地划下了红线,越线者,死!
萧崇深吸一口气,再次深深一揖:“崇,谨记仙子教诲,定当禀明父皇,以苍生为念。”
他明白,这便是柳汐月给出的最终态度,不主动介入,但划下了底线。这已是目前能得到的最好结果。
院内的气氛,因柳汐月这番话语,再次变得微妙而凝重起来。
气氛微凝间,柳汐月却注意到,萧瑟此刻却有些心不在焉,目光几次落在萧崇失明的双眼上,又看向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狐狸,干嘛呢?
柳汐月心下觉得有些好笑,有话不知道直接说?
她最不喜这般猜来猜去,便放下茶杯,目光直接转向萧瑟,直接开口打破了现场的沉默:
“萧瑟,你可是想问我,能否治他这双眼睛?”
萧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直球问得一怔,随即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也不再迂回,坦然迎上她的目光,郑重道:
“是,萧瑟……确有此不情之请,不知……可能施以援手?”
柳汐月闻言,神色未有丝毫变化,仿佛早有所料。
她目光转向因这对话而身体微僵、面露愕然与一丝不敢置信的希冀的萧崇:
“可以!”
简单的两个字,让萧崇浑身一震,连他身旁的臧冥都激动得握紧了拳。
司空长风与百里东君亦是面露惊容!
然而,柳汐月紧接着说道:“但,我有条件!”
“仙子请讲!无论何种条件,只要萧崇能做到,绝无二话!” 萧崇立刻回应,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无需你付出什么代价!”柳汐月淡淡道:“我要你,就在此时此地,对天立誓!”
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此生,必以天下百姓为念,心系苍生,持身以正,若有违此誓,便叫你……天雷加身,神魂俱灭。”
她的声音不高,却如洪钟般,敲在每个人心头!
这誓言,不可谓不重!直接将个人命运与天下苍生捆绑,受天道监督!
院内一片寂静。
萧崇脸上的激动缓缓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比的郑重与肃穆。
他虽目不能视,却挺直了脊梁,面向青天,缓缓举起了右手,声音沉稳而坚定,响彻庭院:
“天道在上!萧崇在此立誓:此生必以天下万民为念,心系苍生福祉,持身以正,勤政爱民!若有违此誓,行不义之举,祸乱苍生……甘受天雷加身,神魂俱灭之罚,永世不得超生!”
誓言落下,空中似有隐隐雷鸣相应,一道无形的因果线已然缔结。
柳汐月微微颔首:“可。”
她伸出纤纤玉指,凌空轻轻一点,一道柔和而纯净的仙灵之光,如月华般笼罩住萧崇的头部,尤其是双眼部位。
萧崇只觉得双眼处传来一阵温热酥麻的感觉,那沉寂了多年的黑暗深处,似乎有一点微弱的光亮透了进来……
片刻后,光芒散去。
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萧崇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
然后,他那双原本黯淡无光的眸子,缓缓地、艰难地……睁了开来!
初时,视线还有些模糊,只能看到朦胧的光影和轮廓。
但他能感觉到光了!
他贪婪地“看”着这久违的、即便模糊也无比珍贵的光明,眼眶瞬间湿润。
“殿……殿下?!”臧冥声音颤抖,几乎喜极而泣。
萧崇努力眨了眨眼,视线渐渐清晰,他看到了眼前模糊却依稀可辨的身影。
看到了周围注视着他的众人,看到了他的六弟萧瑟那复杂难言的眼神,也看到了……
这片他许久未曾“看见”的、明媚的天空!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对着柳汐月,再次深深一拜!
这一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恭敬、真诚:“萧崇……拜谢仙子再造之恩!此誓,此生不忘!”
柳汐月淡淡应了一声,算是接受了他的谢意。
萧崇临走前,那双刚刚重见光明的眼睛望向萧瑟的方向:“楚……萧瑟,今夜酉时三刻,可否单独一叙?”
萧瑟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看向萧崇,二哥的眼睛刚刚恢复,便如此急切地想要私下会面……
他沉默了片刻,脑海中闪过诸多念头,关于天启,关于父皇,关于那位越发不安分的弟弟萧羽,也关于……
最终,他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同样传音回去,声音平淡:
“可。”
得到一个字的承诺,萧崇不再多言,转身与臧冥一同离去。
就在这时,雷无桀凑到萧瑟身边,用他那特有的、毫不掩饰音量的声音问道:
“萧瑟!萧瑟!刚才那个白王……他叫你‘六弟’?还叫你‘楚河’?你……你难道是那个……天启城的六皇子?!那个琅琊王叔的侄子?!”
无心以扇抵额,无奈地叹了口气,都知晓的事情,这家伙居然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萧瑟没好气地用“云初”扇敲了一下雷无桀的脑袋,力道不重,语气充满了嫌弃:
“你这小夯货!现在才想起来问?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只是不在乎呢!”
他顿了顿,看着雷无桀那依旧清澈(且愚蠢)的眼神,无奈地补充道:
“是,我以前是叫萧楚河,是北离的六皇子,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我就是萧瑟,听明白了?”
雷无桀被敲了脑袋,也不生气,“哦—”了一声,然后拍了拍胸脯:
“明白了!管你以前是六皇子还是七皇子,反正你现在就是我认识的萧瑟,是我兄弟!这就够了!”
他震惊过后,便觉得这身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萧瑟还是那个萧瑟,会吐槽他,但也会在关键时刻帮他的萧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