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广场上的寂静终于被打破,细碎的议论声如潮水般蔓延开来。
“刚才……那位真的是仙人吗?代天行罚……我的老天爷!”
“李城主她……真的曾波及那么多无辜?”
“谁知道呢?不过那姑娘……不,是那位仙长说的没错,咱们这些普通人,在你们这些高来高去的大侠眼里,怕是跟草芥也没什么区别吧?”
一个胆大的商户低声嘟囔着,语气中带着几分长期压抑的不满和后怕。
“慎言!没听到仙长的教诲吗?城主他们已经承诺要赔偿和赎罪了!”
“唉,希望如此吧……那道天雷,真是太可怕了……”
议论声中,有震惊,有敬畏,有对李寒衣伤势的同情,有对柳汐月身份的猜测。
但更多的,是一种长期以来被忽视,其权益和生命价值第一次被如此强势地摆在台面上,给予了他们尊严,并且得到了“天道”层面回应后,所产生的微妙变化。
一些普通百姓的腰杆,在不自觉间似乎挺直了些许。
而不少江湖客,在与人目光相接时,眼神中也少了几分往日的肆无忌惮,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
百里东君站在原地,沉默了一瞬,他猛地抬手,解下腰间的酒葫芦,拔开塞子,仰头“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
辛辣的酒液滚入喉肠,却未能驱散他心头的沉重,他抬手抹去嘴角的酒渍,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对身旁的唐莲吩咐道:
“唐莲,传令下去,仔细查访,凡有我雪月城弟子,或因我等缘故,伤及无辜百姓者,无论时隔多久,一律登记造册,按最高标准予以补偿抚恤。若有欺压良善、恃强凌弱者,查实之后,严惩不贷!”
唐莲神色凝重地躬身领命:“弟子明白,这就去办。”他正要转身,又停下脚步,担忧地看了他们离去的方向,“师父,二师叔她……”
百里东君摆了摆手:“你先去处理此事,寒衣那边有你三师叔在。”
“是!”唐莲凛然应命,快步离去。
百里东君又看向司空长风离去的方向,喃喃自语:“看来,我这酒,以后也不能喝得那么糊涂了……”
等司空长风安抚好李寒衣后,必定会立刻召集他们,商议如何具体落实柳汐月的要求,以及如何应对此事给雪月城带来的影响。
叹了一口气后,百里东君将目光终于落在了萧瑟和无心身上。
当他的视线触及无心那张与叶鼎之有着七分相似的容颜时,不由得怔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追忆。
像是透过他,看到了当年那个纵酒高歌的挚友,也看到了十二年前那个在寒水寺外怯生生拉着自己衣角的小小身影。
而茶滩边的萧瑟与无心,此时并肩而站,望着天空不知道想什么。
这时,一道清冷却不失温和的传音,传入萧瑟、无心和远去的雷无桀的耳中:
“此间事了,你们先安顿下来。待找好落脚处后,我自会来寻你们。”
这声音平静依旧,没有因为今天的事而疏离,多了几分让人安心的笃定。
而此时的柳汐月,其实就隐身在一旁,没人知道而已!
萧瑟闻言,微微蹙起的眉头不自觉地舒展了几分。
他目光扫过柳汐月方才消失的那片虚空,心中那丝莫名的空落感悄然被抚平。
这一路的同行,在她的清冷之下,始终带着一份不易察觉的温柔和可爱……
回过神后,他双手拢在袖中,看了看四周,双眸微眯,低声道:“这雪月城的天,怕是要变了!……也不对,怕这天下都要变了!”
无心俊美的脸上带着一丝了然,对着萧瑟说道:“雷霆雨露,俱是天恩。今日之罚,对雪月剑仙而言,是劫,或许亦是重生,只是……”
他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他能感觉到,李寒衣的道心受到了巨大的冲击,甚至可能出现了裂痕,能否修复,如何修复,皆在她一念之间。
这时,站在一侧的李凡松重重地叹了口气,清秀的脸上写满了沮丧,肩膀都垮了下来:“唉……这下可好,此行的目的是彻底达不成了。”
小飞轩仰头看着自家小师叔,肉乎乎的小脸上也满是无奈,他扯了扯李凡松的道袍:
“小师叔,我们原本就是偷偷前来问剑的,顺便向雪月剑仙问问……那件事的。可现在……”
他顿了顿,小声补充,“剑仙重伤,这可是仙子姐姐的惩罚,我们总不能现在去问吧?……这下真是白跑一趟了。”
李凡松揉了揉飞轩的脑袋,苦笑道:“是啊,雪月剑仙需静养,我们不便打扰!”
他转身,目光看向一旁萧瑟和无心,上前几步,拱手道:
“萧兄弟,无心兄弟,看来我们青城山此行只能到此为止了。雪月城近期想必多事,我们不便久留,这便准备返回青城山向师父,呃……”
他一时不好说,他们是偷偷跑来的……那会被笑话死的……
飞轩却有些不舍,眨着大眼睛,扯着李凡松的袖子小声嘀咕:
“小师叔,我们不能再等等吗?飞轩还想跟仙子姐姐说说话呢?也没跟仙子姐姐道别,仙子姐姐对我那么好……”
那位凌空而立的仙子姐姐,虽然威严,但对他们却是温和的, 还给他点心吃……
李凡松无奈地摇摇头:“莫要任性,仙子行踪不定,岂是你我想见就能见的?”
他再次对萧瑟和无心示意,便准备带着有些不情愿的飞轩离开。
“几位,请留步。”
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只见百里东君不知何时已走了过。
“小安世!”他的声音还夹杂着几分感慨。
无心闻言,恢复了以往的表情,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双桃花眼中闪过一丝回忆!
他微微躬身行了一礼,语气带着他特有的、介于戏谑与真诚之间的独特腔调:
“百里叔叔,好久不见,十二年光阴流转,您倒是……老了不少!”
这话说得既不失礼数,又带着几分晚辈的调侃,让百里东君不由失笑。
他摇了摇头,目光在无心身上细细打量:“你这小子,倒是比你爹当年还要伶牙俐齿。”
“百里叔叔谬赞了。”无心微微挑眉,语气依然带着那份独特的慵懒,“无心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百里东君看着他那副模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最终化作一声轻叹。
他目光转向一旁的李凡松和飞轩,语气和蔼:“青城山的小道友,何必急着离开?赵玉真那牛鼻子若是问起,便说是我留你们做客。
今日故人之子重逢,又有道门新秀在此,不如随我去东归酒馆一叙?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
他的目光也扫过了刚刚走过来的司空千落,显然是将这些年轻人都算在内了。
萧瑟与无心对视一眼,天下第一酒仙相邀,这个面子自然要给。
无心略一沉吟,补充道:“百里叔叔盛情难却,我们去去也无妨,不过能否劳烦派人知会雷师弟一声,告知我们的去向?那小子心思单纯,若是寻不到我们,怕是要着急了。”
李凡松和飞轩听到百里东君的邀请,都有些受宠若惊。
飞轩更是眼睛一亮,小声对李凡松说:“小师叔,是东归酒馆唉!天下第一酒仙邀请我们留下来,说不定还能等到仙子姐姐呢!”
李凡松见百里东君亲自开口,又见飞轩满眼期待,犹豫片刻后,便也不再坚持,拱手道:
“既然如此,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百里城主盛情。”
百里东君闻言颔首,当即吩咐了一名弟子前去传话。
随后他率先转身,朝着东归酒馆的方向走去。
萧瑟、无心、李凡松、飞轩以及司空千落几人互相看了看,便也并肩跟上。
太阳渐渐落下,天色变得昏暗,一行人随着百里东君穿过熙攘渐复的街巷,因各怀心思,这段路走得格外沉默。
司空千落倒是几次想开口,可见大师伯的面色不知道在想什么,也只好按捺住满腹的好奇与些许不安,默默跟在后面。
东归酒馆并不远,招牌古朴,门面也不显奢华。
推门而入,酒馆内陈设简单,一股浓郁醇厚的酒香便扑面而来,其中似乎还夹杂着淡淡的药草清气,令人闻之精神一振。
众人随百里东君落座后,这位酒仙的目光在年轻的面孔上扫过,尤其在飞轩那稚气未脱的小脸上停顿了一瞬,又掠过无心那带着几分笑意的脸庞。
他略一沉吟,并未如往常般直接取出烈酒,而是先转向柜台,取出了一套素雅的茶具,以及几碟精致的茶点。
“飞轩小道长年纪尚小,饮茶为宜。”百里东君一边娴熟地温壶烫盏,一边温和地说道。
随后看向无心,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慨叹,“至于小安世……你我叔侄十二年未见,初次叙话,不妨先品品我这‘雪顶含翠’,乃是采自苍山雪线附近的灵茶,静心宁神。”
他这番体贴的安排,让在场众人都有些意外,又觉在情理之中。
(题外话:我现在只剩你们了,…也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看得到?)
啊啊,我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