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姓张的男人声音带着公务人员特有的严谨，但语速偏快，显出几分急切。
“顾先生，一百个退役军人的岗位，月薪一万五税后，还包食宿。这个招聘计划，我们市里非常重视。”
顾伞握着手机，站在驾驶舱的舷窗边，声音平稳：“所以？”
“我们想了解一下，贵公司是否有具体的用人标准和后续发展规划。如果条件合适，人才中心这边可以协助进行第一轮的筛选和推荐，确保人选的可靠性。”
【官方主动送来了背书。】
顾伞的脑中迅速完成利弊分析。
“可以。明天上午九点，滨海港7号泊位，我会和你们的负责人，还有我的新任安保总监一起，进行现场面试。”
“好的好的，顾先生，那我们明天见。”
挂断电话，顾伞把它放到操作台上。
驾驶舱内，苏晓晓和江心妍还处在招聘计划和官方来电的双重冲击里。
江心妍推了推眼镜，低声开口：“有了人才中心的介入，背景审查这一块会变得非常高效和权威。”
苏晓晓也跟着点头：“而且，这等于官方给我们站台了呀！”
顾伞没有回应，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直播屏幕上。
在他接电话的这几分钟里，弹幕的讨论方向已经发生了偏转。
他刚刚展示的“一万五千立方米”储备舱规划，经过一些“热心网友”的计算，得出了一个让他们自己都感到困惑的结论。
“兄弟们，我算了一下，一万五千立方米听着很吓人，但如果按照标准集装箱算，也就三百个大箱子的量。分摊到淡水、食物、药品上，每个品类也就一百箱。这……能撑多久？”
“楼上这么一说，我发现了盲点！一百个安保，加上核心员工，还有未来的船员，这得小两百人吧？这点物资，够吃一年吗？”
“格局打开，伞神的方舟是要救更多人的！可是，这点空间，怎么救？我家的地下室都比他一个储备舱大！”
“嘶……我好像发现了一个巨大的逻辑漏洞！主播前面又是公益又是招兵买马，气势搞得这么足，结果核心的物资储备空间这么点？画的饼太大，这要兜不住了吧？”
“坐等塌房！我就说嘛，哪有完美的计划，吹了这么久，终于要露出马脚了！”
“主播人设要崩了？前排出售瓜子花生矿泉水，见证历史！”
质疑的弹幕越来越多，许多抱着看热闹心态的观众涌了进来，直播间的在线人数不降反升，朝着八百万的数字跳动。
所有人都等着看顾伞如何回应这个看似无法辩驳的硬伤。
顾伞看着这些滚动的文字，他没有因为被质疑而产生任何情绪波动。
【他们还是不明白，末日筛选的不是空间，而是生命本身。】
他站到镜头正前方，整个人的轮廓挡住了背后闪烁的仪表盘。
“很多人在质疑，一万五千立方米的储备空间，不够用。”
他用一句话，点明了当前所有讨论的核心。
直播间安静了片刻，所有人都等着他的下文。
“你们的计算没有错。”顾伞的承认让质疑者们精神一振，“对于一个要庇护成千上万人的计划而言，这点空间，的确不够。”
“卧槽？他承认了？”
“大的要来了！准备看他怎么圆！”
顾伞的下一句话，却让所有人的思维都停顿了零点五秒。
“但问题是，末日降临之后，谁告诉你们，还会有成千上万的人需要庇护？”
这话语里没有质问，没有嘲讽，只有一种陈述事实的平静。
可正是这种平静，让屏幕前的八百万观众，都感到了一股寒意从脊椎骨升起。
“什么意思？主播在说啥？”
“末日不是洪水吗？大家不都往高处跑，等人来救吗？”
不等弹幕的困惑发酵，顾伞投下了一枚真正的炸弹。
他调出一张世界地图的投影，上面覆盖着大片的蓝色冰盖。
“全球特大暴雨，带来的不仅仅是海平面上升。”
他的手指点在北极的格陵兰冰盖和南极的冰川上。
“它会带来全球气温的剧变，导致这些封存了数百万年的古老冰川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融化。”
“冰川融化，释放的不仅仅是淡水。”
顾伞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所有人的认知壁垒上。
“还有被冰封在其中的，数以亿万计的远古微生物、细菌，以及……我们现代人类免疫系统从未见过的病毒。”
直播间的弹幕，流速开始变慢。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消化着这个颠覆性的信息。
“这些微生物会随着融化的冰川水进入海洋，通过水汽蒸发，进入全球大气循环。它们会随着雨水落下，遍布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它无色无味，无法防御。”
顾伞抬起头，视线穿透镜头。
“这不是科幻电影，这是即将发生的现实。根据我的推演模型，在末日降临的第一个月内，由于无法适应这种全新的大气环境和微生物侵袭，全球将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口，因为免疫系统崩溃、器官衰竭等原因而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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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分之九十。
这个数字，像一把无形的重锤，击中了每一个人的神经中枢。
整个直播间，在这一刻，文字彻底消失了。
死一样的寂静。
持续了整整五秒。
五秒之后，是井喷式的文本洪流。
“？？？？？？？？？？”
“我操！我他妈听到了什么？百分之九十？！”
“开什么玩笑！这不是洪水末日吗？怎么变成生化危机了？”
“九成的人会死？就因为空气变了？这他妈比任何灾难片都恐怖！”
“我头皮麻了，兄弟们，我真的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剧本谁写的？太狠了！”
“完了，我本来当段子看的，现在我开始怕了……”
顾伞没有给观众太多缓冲的时间，他用冰冷的数据，将这个残酷的未来钉死。
“所以，我招聘一百位身体素质最顶尖的退役军人。因为在我的计算中，经过第一轮的自然筛选后，他们之中，能活下来的，大概只有十到十一个。”
“而这十个人，正好可以住满方舟核心区的一个独立居住单元。”
“我规划的一万五千立方米物资，也不是为几千人准备的。而是为了让日出号在进入良性循环后，能够稳定庇护的五百人社区，准备的一年期消耗量。”
“至于日出号的极限承载，在所有内外循环系统都过载运转的情况下，可以容纳一千人。这就是上限。”
逻辑闭环了。
前面所有的“漏洞”，在“百分之九十异变率”这个核心设定被抛出后，全部被严丝合缝地填补上了。
他招聘一百人，是因为预估只有十人能活。
他只准备五百人的常规物资，是因为方舟的良性循环只能支撑这么多人。
他的计划不是不够大，而是太现实，现实到残忍。
“我收回我刚才的话，主播人设没崩，我的世界观崩了。”
“这已经不是塌房的问题了，这是把我的天灵盖都掀开了……”
“原来我们连当难民的资格都没有，开局就得死九成？”
“别搞我啊主播！我体质很差，经常感冒，我是不是开局就没了？”
在一片哀嚎和震惊中，也有一些观众的关注点开始跑偏。
“我就说伞神是顶级的编剧！这个设定一出来，整个故事的格局都不一样了！”
“什么编剧？这是行为艺术！伞神这演技，不拿个影帝真的说不过去！”
“各位，别忘了直播间顶上的黄字声明：【本直播间一切内容、人设均为艺术创作，请勿当真】。所以，大家就当看一部超级写实的灾难片预告好了，别自己吓自己。”
“对对对，艺术创作，都是演的，演的真好，我差点就信了，哈哈……哈……”
弹幕试图用调侃和理智来化解那种深入骨髓的寒意，但效果甚微。
就在这时，一个尖锐的问题，再次将话题拉回了现实。
“等一下！伞神，既然你说这种气候变化和微生物是全球性的，那躲在船上有什么用？空气是流动的啊！你最应该做的，难道不是研究怎么防护这种气候吗？”
这个问题一出，立刻得到了所有人的响应。
“对啊！源头问题不解决，你造个再牛的方舟也没用啊！”
“主播是不是搞错重点了？应该先去搞个疫苗或者防护服出来吧？”
“坐等伞神解释，这可是你这个‘剧本’里最大的bug！”
面对这个新的质疑，顾伞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变化。
那不是被问住的窘迫，而是一种混杂着疲惫和无力的苦涩。
他扯了扯嘴角，发出了一声很轻的叹息。
“因为，防护不了。”
他看着镜头，也看着镜头后那无数双充满疑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它会融入你呼吸的每一口空气，你喝下的每一滴水，你接触的每一寸土地。”
“唯一的防御，是你自己的免疫系统。”
“唯一的壁垒，是能够与外界完全隔绝的，独立的内循环维生系统。”
“而这，正是方舟存在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