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听筒里是一段长达五秒的空白，没有任何杂音，只有电流平稳的嗡鸣。
这种安静本身就是一种表态。
赵勇的声音再次响起，音调没有起伏，像是在确认一份技术参数。
“顾博士，一百万年薪，不是一笔小数目。我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工作，需要付出这样的价码。”
问题精准，不带任何客套。
“管理一艘船，和船上未来可能会有一百到两百人。”顾伞的回答同样直接。
“日出号？”赵勇的资料搜集得很充分，“我看过你的直播。一艘退役邮轮，一个所谓的方舟计划。”
“是。”
“这听起来，像一个大型的角色扮演游戏。”赵勇的语气里多了一点东西，不是嘲讽，而是一种不解，“我不明白，一个海洋地质学的博士，为什么要耗费巨资来做这些事。”
“因为有些事，必须有人去做。”顾伞没有解释末日，他知道这对赵勇这样的人起不到任何作用。
他换了一个角度。
“赵处长，你离开滨海大学，是因为那里太安逸了，对吗？你想找一件有挑战，有意义的事。我这里有。”
听筒里又是一阵安静。
顾伞没有催促，他站在驾驶舱的舷窗前，看着下方码头上如蚂蚁般忙碌的工人和车辆。
“口说无凭。”许久，赵勇的声音传来，“明天上午九点，我在滨海港的7号泊位等你。我要亲眼看看你的船，再决定我的答案。”
“好。”
顾伞挂断电话，将手机放在操作台上。
事情的进度条，被推动了三分之一。
赵勇愿意见面，就表明他内心的天平已经开始移动。
【一个合格的管理者，能让整个系统的效率提升50以上。这笔钱，花得值。】
他转过身，苏晓晓和江心妍都在用一种难言的表情看着他。
“顾哥，你……你真的给他开了一百万的年薪？”苏晓晓小声地问，话语里是藏不住的惊异。
“是，税后。”顾伞确认。
“可我们的账上，现在只剩下五百万了……”苏晓晓的眉头拧成一团，小声计算着，“支付一百万，再给轮机长老王那边的工程队支付启动款，还有我们自己的人员开支……”
“钱是用来解决问题的，不是用来烦恼的。”顾伞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他划开手机屏幕，点开了自己的直播后台。
晨跑直播的热度还没有完全过去，关于“共享健身发电机”的讨论在各大社交媒体上持续升温。
这个词条，已经挂在了热搜榜的第八位。
点开词条，下方的评论分化很严重。
“我算是看明白了，伞神这是把‘共享’玩明白了，现在又开始搞‘公益’，这路子是越走越红啊！”
“想法是好的，但我还是那个问题，钱呢？做公益不是光靠嘴说的，一千万，主播真有那么多钱？”
“楼上的格局小了，没看今天早上的直播吗？伞神刚拿到一千五百万的贷款！”
“贷款拿去做公益？这是什么操作？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质疑的声音很多，但更多的是一种被这种行为触动后的复杂情绪。
顾伞浏览着这些评论，他知道，是时候给这把火，再添一把柴了。
他没有预告，直接让苏晓晓再次开启了直播。
直播间开启的顷刻，在线人数就从零跳到了五百万以上。
镜头前，顾伞的额头上还挂着运动后的汗珠，他对着镜头，直奔主题。
“很多人在讨论‘共享健身发电机’项目的资金问题，在这里，我统一做一个说明。”
他调出了一份电子文件的投影，一份是刚刚办妥的银行贷款合同，另一份是公司账户的资金划拨记录。
合同上15,000,000元的数字，和划拨记录里10,000,000元的数字，清晰地呈现在几百万观众面前。
“大家看到的没错，‘深蓝方舟科技’刚刚获得一笔一千五百万的商业贷款。其中的一千万，已经作为专项资金，注入了公益项目的账户。”
这个消息，虽然早上已经有人知道，但此刻由顾伞本人出示凭证确认，其冲击力依旧强烈。
弹幕被密密麻麻的问号和惊叹号所覆盖。
“卧槽！真的！真划过去了！”
“疯子！这个男人绝对是个疯子！拿公司的命脉钱去做公益？”
“败家，太败家了！剩下五百万，船员工资发完，还能干啥？”
“江律师，你快管管他啊！公司要破产了！”
面对满屏的不解，顾伞的表情没有分毫变化。
他用一种陈述事实的口吻，说出了一句让整个直播间彻底安静下来的话。
“这一千万，只是启动资金。”
“为了让这个项目能够尽快地，在全国范围内铺开，让‘能源自给’的观念深入人心。”
他停顿了一下，视线扫过镜头，像是在看着屏幕前的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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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个人，打算后续再追加一千万。”
直播间安静了。
时间凝固了零点五秒。
随后，是火山喷发一样的文本爆发。
“？？？？？？？”
“我他妈听到了什么？个人再追加一千万？”
“加上公司的一千万，那就是两千万！两千万砸一个纯公益项目？”
“牛逼！我他妈已经说不出别的话了，只有牛逼两个字！”
“别的主播赚钱是为了买车买房，伞神赚钱是为了砸着玩？不，是为了全人类！”
“我哭了，兄弟们。我一个大男人，看个直播看哭了。这是什么精神？这是什么格局？”
“我不管这个末日是不是真的，就冲伞神这份心，这个事我必须支持！”
“主播！开捐款！开打赏通道！我们普通人出不了大力，但凑个电费钱还是可以的！”
“对！开捐款！一块钱也是爱！我要为人类的火种添一块柴！”
一时间，整个弹幕的风向彻底转变。
从质疑，到震动，再到一种狂热的支持。
“开捐款”的呼声刷满了整个屏幕，火箭和飞船的打赏特效又一次开始零星出现。
顾伞看着这些滚动的文字，【这个世界，终究还是好人多。】
他对着镜头，摇了摇头。
“感谢大家的热情，但捐款通道不会开。”
“这个项目，由‘深蓝方舟科技’独立承担所有费用。我们不接受任何形式的个人捐赠。”
他的决定再次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但是，”他话音微转，“我们即将上线一款配套的app，名字暂定为‘深蓝公益·共享发电’。”
“我希望大家能做的，是当这个项目落地到你们的城市，你们的学校时，去亲身体验一下，去发一度电，点亮一个灯泡。然后把你的感受，分享给你身边的朋友。”
“这就是对我们最大的支持。”
他的话，为这股被点燃的民众热情，找到了一个最合适的宣泄出口。
不是金钱，而是行动。
直播间里，“明白！”、“收到！”、“一定去！”的弹幕，取代了“开捐款”的呼声。
顾伞知道，他的目的达成了。
“全民能源”的这颗种子，在今天，算是真正地种进了千万人的心里。
他没有再多说，关闭了直播。
驾驶舱内，苏晓晓和江心妍还处在一种巨大的冲击中没有回过神。
两千万的公益项目。
说砸就砸。
这个男人的行事风格，已经超出了她们的理解范畴。
“心妍。”顾伞的声音打破了安静。
“在。”江心妍立刻回神，推了推眼镜。
“咨询一下法务，关于公益项目接受社会资本注入的合规性流程，以及如何确保资金透明化。虽然我们现在不接受，但未来不一定。”
“明白。”江心妍立刻拿出笔记本开始记录，她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得飞快。
“晓晓。”
“到！顾哥！”苏晓晓站得笔直。
“你的新任务，找一家靠谱的软件外包公司，预算三十万，一个月内，把‘深蓝公益·共享发电’app的第一版给我做出来。基本功能就是用户注册、定位附近的设备、记录发电量、积分兑换。”
“保证完成任务！”苏晓晓大声回答，她的眼睛里是混杂着崇拜和干劲的光。
安排完这一切，顾伞独自走到舷窗边，看着下方码头上忙碌的景象。
公益的种子已经播下，它会成为方舟计划最好的掩护，以及未来最宝贵的人心资源。
但眼下，一个更实际的问题摆在面前。
【公司的账上只剩下五百万，扣除赵勇的一百万年薪，app开发的三十万，只剩三百七十万。这笔钱，要启动三个大型物资储备舱的建造，连材料费都不够。】
他需要更多的钱。
他重新拿起手机，再次开启了直播。
这一次，直播间的标题，让所有涌入进来的观众，都感到了一股凉意。
《末日倒计时351天》
直播间的顶部，多了一行用黄色小字标注的声明：
【本直播间一切内容、人设均为艺术创作，请勿当真】
“卧槽？怎么多了个声明？顾哥你要转型了？”
“别啊！说好的末日方舟呢？怎么就成艺术创作了？”
“官方警告了？我就知道会这样！太可惜了！”
“伞神顶住！我们都信你！”
顾伞看着这些担忧的弹幕，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稳。
“直播不会停，方舟也会继续造。”
“这个声明，只是一个合规性的流程。大家不用过度解读。”
他停顿了一下，为下一阶段的计划，做出了预告。
“从今天开始，我会将直播的重心，更多地放在科普‘末日’相关的知识上。”
“以及，向全社会，公开招聘一批特殊的‘末日生存主义’爱好者，与我们一同建设方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