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五十分，顾伞准时走出“日出号”。
苏晓晓已经等在码头，她身后停着一辆通过租车软件叫来的商务车。
她的执行力高得惊人。
在离开船长室后的短短半小时内，她不仅预定了码头附近一家四星级酒店的商务会议室，还联系了酒店的技术支持，确认了万兆网络专线和视频会议设备的调试工作。
所有费用都从她那张预支了三万块工作经费的卡里划出，每一笔都记录在案。
“船长，会议室在君悦酒店16楼，租用时间4小时，费用3200元。设备全部就位，我用自己的备用手机号重新注册了一个逗鱼账号，以防万一。”
苏晓晓一边为顾伞拉开车门，一边快速汇报。
顾伞坐进车里，没有说话，只是点了下头。
【效率很高，是个可用之才。】
他拿出手机，登录了自己的逗鱼账号“末日方舟建造者”。
账号刚一上线，后台的私信和留言瞬间弹出99+的提示。
无数网友在催促他开播。
上午九点整，君悦酒店16号商务会议室。
顾伞坐在主位，面前是调试好的笔记本电脑和高清摄像头。
苏晓晓坐在他侧后方，面前的平板电脑上显示着第一位面试者的简历资料。
顾伞按下了直播按钮。
画面亮起，他那张平静的脸出现在了数十万网友的手机屏幕上。
“早上好，各位。方舟号第一次船员面试，现在开始。”
没有寒暄，没有废话，开门见山。
直播间的人气在三秒内突破了三十万，弹幕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
【来了来了！主播终于开播了！】
【面试直播？我靠，这都行？主播是懂流量的！】
【蹲一个大佬云集现场，让我等凡人开开眼界。】
-
【昨天投了简历，没收到通知，哭了。要求太高了！】
【主播，昨天你说的高薪，到底有多高？别是画大饼吧？】
【对啊，总得给个准信吧，这么多大佬陪你玩，诚意得到位啊。】
顾伞的视线扫过弹幕，注意到了关于薪资的疑问。
他没有回避。
“关于薪资，我可以明确一点。”
他对着镜头，语气平淡。
“昨天虎鲨平台给我的代言费，税后总计一百二十万元，已经到账。”
“这笔钱，我个人不会动用分毫。它将作为方舟计划的第一笔薪资储备金，专门用于支付核心技术人员的酬劳。”
“我需要的是能和我一起把图纸变成现实的伙伴，不是可以用钱打发的耗材。所以，我会给出配得上各位能力的价码。”
这番话通过直播传遍了全网。
会议室内很安静，但直播间的弹幕彻底炸了。
【卧槽！一百二十万！主播全拿出来发工资？】
【？？？我听到了什么？格局！这就是天选之子的格局吗？】
【泪目了，现在还有这种老板？把人才当伙伴，而不是当牛马。】
【黑转粉了，冲主播这态度，这方舟我跟定了！】
【伞神牛逼！这下看谁还敢说主播是骗子！】
【伞神放心飞，出事自己背（狗头）】
看着弹幕风向的转变，顾伞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对他而言，钱只是工具。在末日面前，纸币的价值归零，只有技术、物资和人，才是延续文明的火种。
“好了，闲聊结束。”
他看向苏晓晓，“接通第一位面试者。”
苏晓晓点头，在平板上操作了一下。
会议室前方的大屏幕上，很快出现了一个视频画面。
画面里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头发微白，但精神矍铄，穿着一身整洁的蓝色工装，背景是船厂的办公室。
屏幕下方，显示着他的名字：王海。
“王师傅，你好，我是顾伞。”顾伞主动开口。
“顾博士，你好。”王海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常年与机械打交道的人特有的严谨，“你的直播我看了，你画的那些图纸，我也看了。很有想法，但也很疯狂。”
他没有绕圈子，直接切入主题。
“你昨天提到的‘全封闭式生态循环系统’，我想知道，你凭什么认为这能实现？据我所知，即便是最顶尖的空间站，它的‘闭环生命支持系统（celss）’也做不到100的物质循环，仍然需要定期补给。”
这个问题尖锐而直接。
直播间的弹幕也安静了不少，所有人都想听听顾伞会怎么回答。
【来了来了，压力面！】
【这位王工一看就是真大佬，问题一针见血。】
【确实，空间站都做不到，一艘船凭什么？】
顾伞没有被问住，他平静地反问：“王师傅，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空间站不需要做到100的循环？”
王海愣了一下，随即回答：“因为……有地球作为后盾，可以随时进行物资补给。也比追求极限的100循环要低得多。”
“说对了。”顾伞点头。
“空间站有后盾，但我的方舟，没有。”
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我所设想的末日，不是一场可以被救援的区域性灾难。我假设的场景是，一场席卷全球的洪水，海平面上升超过一千米，淹没所有大陆，摧毁人类文明积累至今的所有工业基础。”
“发电厂、化工厂、精密机床、矿山……一切生产资料都将沉入海底。”
“到那个时候，不存在外部补给。每一颗螺丝，每一滴燃油，都将成为无法再生的奢侈品。我们所处的，将是一个生产力急速倒退，秩序荡然无存的废土世界。”
“在那种情况下，任何依赖外部补给的系统，都等于是在倒计时等死。”
“所以，不是我想不想，而是我们必须做到100的内部循环。因为当洪水来临，我们就失去了那个可以依赖的‘地球后盾’。方舟，就是我们自己的地球。”
顾伞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不容辩驳的逻辑力量。
他不是在描绘一个幻想，而是在基于一个极端前提，进行冷静到残酷的逻辑推演。
王海沉默了。
他那双经验丰富的眼睛里，流露出思索。他开始真正评估这个年轻人话语里的重量。
而直播间，则被顾伞这番“文明崩溃论”彻底引爆。
【文明崩溃……废土世界……我怎么听得汗毛都立起来了？】
【主播的意思是，洪水之后，我们直接倒退回石器时代？】
【不是石器时代，是拾荒时代！所有人都变成在海上捡垃圾的！】
【卧槽，那不就是《未来水世界》吗？】
【细思极恐……如果所有工厂都没了，别说造船了，我们连一件衣服都生产不出来！】
【地缘政治彻底崩溃，国家将不复存在，人类将以船队和岛屿为单位，为了资源互相攻伐……】
-
【别说了别说了，再说下去我感觉直播间要没了！】
这条弹幕一闪而过。
但它说中了。
当“地缘政治崩溃”、“国家不复存在”这些词汇被网友们在弹幕里反复讨论时，平台的监管系统被触发了。
顾伞刚想继续对王海阐述关于能源模块的构想，他面前的直播画面，突然卡顿。
下一秒，屏幕一黑。
一个鲜红的对话框，占据了整个屏幕中央。
【警告！您的直播间“末日方舟建造者”（id: ）因涉及不适宜的社会性言论及传播恐慌情绪，严重违反平台规定，现已作封禁处理。】
【封禁时长：364天】
整个过程，不超过05秒。
上一秒还是人气超过五十万的热闹直播间，下一秒，就只剩下冰冷的系统通知。
会议室内，空气凝固了。
苏晓晓捂住了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这就被封了？”
顾伞看着黑掉的屏幕，面无表情。
他没有愤怒，也没有意外。
只是在心里，平静地补上了一句独白。
【还是太直接了。有些真相，不能在所有人面前，说得那么透彻。】
他抬起头，看向同样处于震惊中的苏晓晓。
“切换备用账号。”
“通知王师傅，面试暂停十分钟，我们换个房间继续。”
“另外，拟一份公告发到我的微博和b站账号上，告诉所有人，技术讨论继续，但从现在开始，不再公开直播。”
他的声音依旧冷静，条理清晰，仿佛被封的不是他那个价值百万的账号。
苏晓晓看着在突发状况下，依旧能迅速做出应对的顾伞，那颗因为直播被封而悬着的心，莫名地安定了下来。
她重重地点了下头：“明白！”
【或许，这才是一个领袖该有的样子。】
苏晓晓转身快步离开会议室，去执行新的命令。
顾伞一个人坐在空旷的房间里，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他知道，这次封禁是一个警告。
一个来自于现有社会秩序的警告。
他的末日言论，已经碰触到了那条看不见的红线。
【公开宣传的路，走不通了。必须换一种更隐蔽，但更高效的方式。】
他拿起苏晓晓留下的那部备用手机，打开了摄像功能。
他的目光穿过镜头，穿过网络，投向了那些真正愿意相信他，并且拥有顶级技能的“候选人”们。
【既然大众无法接受，那就只筛选出那些能够理解这一切的‘同路人’。】
【方舟，从今天起，转入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