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晓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带来一丝凉意。
她站在这间不足十平米的船长室里，感觉比站在千人会场的演讲台上还要局促。
墙壁上那些打印出来的图纸，每一张都像是一扇通往未知世界的大门，而她连门上的锁都看不明白。
“伯努利方程”、“菲涅尔区计算”、“c30混凝土配比”……这些名词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知识上的绝对壁垒，让她产生了一种智商被碾压的窒息感。
她脑海中那个关于“天选之子辅助”的奇妙构想，此刻被这些冰冷的公式和理性的线条冲击得七零八落。
【完了……我这点三脚猫的hr知识，真的够给他当大副吗？这已经不是一个维度的东西了。】
就在苏晓晓的自我怀疑快要淹没她时，顾伞从物资箱上拿起一张打印好的a4纸，递了过来。
“你的任命书。”
他的声音平静，打断了苏晓晓的胡思乱想。
她下意识地接过那张纸。
纸张很普通，上面的字是黑体加粗，格式简单直接。
【方舟计划任命书】
兹任命：苏晓晓女士
职位：大副
职责：全权负责方舟计划行政、人力、后勤及物资统筹管理工作。
薪酬：月薪伍万元整（rb 50,00000），每月一日发放。
任命人：船长 顾伞
日期：2024年8月26日
白纸黑字，没有华丽的辞藻，却有着一种不容辩驳的重量。
苏晓晓看着“大副”两个字，又看了看那串让她心跳加速的数字，原本纷乱的思绪忽然找到了一个无比清晰的支点。
她深呼吸一次，将脑子里那些复杂的图纸和公式全部甩开。
【想那么多干什么？】
【我一个做hr的，本来就不懂这些。他能画出这些图，说明他懂。】
【我的任务，不是去理解这些东西，而是为他扫清一切障碍，让他能心无旁骛地把图纸变成现实。】
【对，我的定位就是执行者。一个无条件、高效率、绝对服从的执行者。】
想通了这一点，苏晓晓整个人都松弛下来。
她抬起头，看向顾伞，原本的局促不安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职业化的干练。
“船长，这份薪水很高，我会努力证明我配得上它。”
顾伞点了下头，似乎对她的表态并不意外。
“劳动合同和保密协议，你来拟定。你是专业的。”
“洪水要来了，合同只是一个形式。如果你信我，签不签都一样。”他的话语里带着一种末日将至的独特逻辑。
苏晓晓却把这话听进了心里。
形式？不。
越是这种时候，正规的契约越能证明这个计划的严肃性。
她立刻打开平板电脑，调出自己之前准备的合同模板。
“船长，劳动合同我用标准版本，薪资和岗位填上去就行。但保密协议，我建议使用最高等级的。其中条款包括，项目期间，未经您允许，不得以任何形式向任何第三方泄露方舟计划的任何信息，包括但不限于技术图纸、改造进度、人员信息和您的个人情况。违约金……”
她停顿了一下，在虚拟键盘上敲下了一个数字。
“我建议设置为一千万元。”
这是一个足以让任何心怀不轨者望而却步的数字。
“可以。”顾伞的回答干脆利落，他甚至没有去看平板上的具体条款，“你决定就好。”
这种完全的信任，让苏晓晓的工作热情再度高涨。
她迅速填好两份文件，通过便携打印机打印出来。
船长室内没有桌子，顾伞直接在物资箱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苏晓晓也郑重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当笔尖落下最后一划，她感觉自己的人生，和这艘名为“日出号”的破船，和这个名为“方舟计划”的疯狂构想，彻底绑定在了一起。
【从今天起，我就是方舟的大副了！月薪五万！】
她将合同收好，内心的喜悦几乎要溢出来。
“好了，船长，现在向您汇报工作。”苏晓晓立刻切换到工作模式，点开平板上的另一个文件。
“面试流程已经规划完毕。考虑到候选人遍布全国，第一轮面试采用线上视频形式。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信号不稳定，我建议在码头附近的酒店租用一个会议室，技术团队会布置好专业的视频会议设备和网络专线，确保面试过程万无一失。”
“面试时间定在上午九点，持续到下午五点。十二位候选人，每人半小时面试，十五分钟休息和讨论。您作为主面试官，我负责流程引导和记录。”
“另外，这是我根据您昨天的要求，列出的第一批紧急采购清单，包括一台小型等离子切割机、工业级金属3d打印机和相关耗材，总预算约一百二十万。我已经联系了三家供应商，拿到了初步报价和技术参数对比。”
“星链工程师团队那边我也对接过了，他们今天会完成全部基站的调试和信号覆盖测试，确保方舟主体区域的网络通讯。”
苏晓晓语速极快，条理清晰，展现了一个金牌hr的顶级专业素养。
顾伞安静地听完，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就按你说的办。”
他走到那面画着船舶改造剖面图的墙壁前，手指点在一个被圈起来的区域。
“这些设备采购回来后，我们的改造会进入下一个阶段。但这些都只是基础。”
顾伞转过身，看着苏晓晓。
“我需要你明白‘方舟计划’的终极目标是什么，这样你在统筹物资和招募人才时，才会有正确的方向。”
“终极目标？”苏晓晓洗耳恭听。
“对。”
顾伞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
“方舟最终要建成的，是一个‘全封闭式生态循环系统’。”
“全封闭？”苏晓-晓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一时间没能理解其全部含义。
“意思是，当它驶入大海后，将与外界进行零物质交换。”
顾伞伸出一根手指。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三根手指。
第四根手指。
“能源、空气、水、食物……完全闭环，自我循环，不依赖任何外部补给。这，才是能让人类在末日洪水之后，活下去的真正方舟。”
顾伞说完，船长室内一片死寂。
苏晓晓呆呆地站在原地，她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停止了运转。
可控核聚变？
尿液净化饮用？
昆虫蛋白？
这已经不是造船了，这是在造一个能在宇宙里航行的太空堡垒！
这个男人……他要的根本不是一艘船，他要在一艘旧邮轮的壳子里，塞进一个微缩的、能独立于地球生态系统的“新世界”！
苏晓晓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她看着顾伞那张过分年轻和平静的脸，一个荒谬的念头再次从心底冒了出来。
【我收回之前的话……他不是疯子。】
【他是个比疯子离谱一万倍的怪物！】
【算了，不想了……脑子要烧掉了。】
她用力晃了晃头，把那些关于“可行性”的疑问全部驱逐出脑海。
【月薪五万，别说全封闭生态循环系统，他就算让我去搞反物质引擎，我也得笑着把项目计划书做出来！】
【我是大副，我是辅助，我的天职就是执行！】
“我明白了，船长！”苏晓晓猛地抬头，用尽全身力气，应了一声。
“我会把‘全封闭生态循环’作为所有人力和物资工作的最高指导原则！”
“很好。”顾伞点头，“去准备吧，八点五十，我要出发去面试会场。”
“是，船长！”
苏晓晓转身，逃也似地离开了这间让她备受冲击的船长室。
她需要去外面吹吹海风，冷静一下自己那颗被“可控核聚变”和“五万月薪”反复冲击的心脏。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顾伞看向那张生态循环草图，在心里补完了最后一句没有说出口的话。
【这还不够……当洪水淹没一切，真正的威胁，才会从海底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