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巨大、空旷的动力舱里走出来，重新回到上层甲板，已经是下午四点。
阳光透过舷窗的灰尘，在锈迹斑斑的通道里投下斑驳的光影。
顾伞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身上的t恤早已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后背上。勘探几个关键区域，上下攀爬了数个小时，对他这个常年待在办公室的博士来说，体能消耗巨大。
他找了个相对干净的台阶坐下，拧开一瓶矿泉水，大口地喝了下去。
【一切的基础都有了。】
他将手掌轻轻放在布满灰尘的主控台上，对着镜头，声音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他拿出手机，直播间的画面依旧稳定，右上角的在线人数已经稳定在了十万以上。
弹幕在热烈地讨论着他刚才描绘的“海上移动城市”蓝图。
【十万人见证一座海上城市的诞生！我人麻了，这是我今年看过最硬核的直播！】
【我已经开始想象以后方舟建成，主播开着船，后面跟着一群变异大鲨鱼的画面了，那叫一个刺激！】
【想得美，就这破船，到处是垃圾和铁锈，主播一个人先打扫卫生就要扫一年吧？】
【确实，这清理工作量太恐怖了，这可是一艘五万吨的巨轮啊！光是把垃圾清出去，运费都得不少钱。】
【主播，听我一句劝，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直接花钱雇一个清洁队和工程队吧，你负责指挥就行了！】
观众的担忧很实际。
面对这样一艘废弃多年的钢铁巨物，任何清理和改造工作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顾伞看着弹幕，表情没有变化。
“雇人，不在我的计划之内。”
他平淡地回应。
【“方舟计划”的每一个环节，都必须处于我的绝对掌控之下。多一个人，就多一个不确定因素，洪水纪元之后，也会多一张需要消耗资源的嘴。核心技术和结构，绝不能外泄。】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
“改造工程，必须由我自己来主导完成。不过在开始之前，有两件准备工作要做。”
他一边走，一边对着镜头说。
“第一，清理出一个工作区。我需要一个干净、通电、有网络的房间，作为接下来所有工作的指挥中心。”
“第二，绘制出详细的、精确到每一根管线和每一块钢板的改造图纸。所有改造，都必须在图纸上预演成功后，才能动手。”
他的条理清晰，让观众们再次见识到了博士的严谨。
【来了来了，方舟哥的计划书环节！】
【我就喜欢看这个，思路太清晰了，比我公司老板做ppt都牛。】
【画图纸？主播还会cad？全能的吗？】
顾伞没有理会弹幕的彩虹屁，他回到了相对明亮的船长室，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军用级的三防笔记本电脑，放在了满是灰尘的操控台上。
开机，屏幕亮起，他打开一个专业的船舶设计软件。
崭新的空白画布出现在十万观众面前。
“现在，我们来规划一下方舟的功能分区。”
顾伞将镜头对准屏幕。
“一艘能长期自给自足的方舟，至少需要几个核心区域：生活区、种植区、能源区、仓储区、维修区，以及……防御区。”
“大家有什么想法？我们先从种植区开始，民以食为天，食物是第一位的。”
他又一次开启了互动教学模式。
这个问题，瞬间点燃了直播间的热情。
【这个我懂！肯定放顶层甲板啊！地方最大，阳光最好，露天大菜园！】
【对！顶层甲板面积几千平米，搞个几亩地出来，种土豆种玉米，绝对够吃了！】
【还能搞点大棚，刮风下雨也不怕。】
观众们踊跃发言，大部分人的想法都集中在了利用顶层甲板的广阔空间和日照上。
顾伞点点头，在屏幕上的顶层甲板画出了一个区域，标注为“露天种植园”。
“顶层甲板确实是种植喜光作物的好地方。”
他肯定了观众的想法，随后话头一转。
“但是，洪水纪元的天气，是超乎你们想象的恶劣。持续数月的暴雨，风速超过150公里的飓风都是常态。任何露天作物都无法幸存。”
“而且，你们忽略了另一个威胁。”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敲了敲。
“海鸟。以及其他进化出飞行能力的海洋生物。它们会把你的菜园当成自助餐厅。”
顾伞的话让弹幕瞬间安静下来。
他继续在软件里操作，将船体剖开，指向了中下层的巨大货仓。
“所以，主要的食物来源，不能靠天吃饭。真正的‘方舟农场’，会建在这里。”
他在原本空旷的货仓内部，画出了一层又一层的网格结构。
“多层立体育苗工厂，也就是水培农场。全封闭环境，人工led光源模拟日照，精准控制温度、湿度和营养液。它的产量是传统土壤种植的十几倍，而且不受任何外部天气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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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槽……还能这样？在船肚子里种菜？】
【这不就是植物工厂吗？我只在农业新闻里见过，这玩意儿个人能搞定？成本高上天了吧！】
【方舟哥的思维，永远比我们多想三步。我们想的是种菜，他想的是建立一套农业工业体系。】
顾舟没有停下，紧接着切换到了动力舱的结构图。
“农业需要水，大量的淡水。我们的水源，有两个。”
他指着柴油发动机的位置。
“第一，利用发动机余热进行海水蒸馏淡化，这是应急和辅助手段。”
他又指向船顶的太阳能板规划区。
“第二，也是主要的，利用光伏发电，驱动一套大型反渗透海水淡化设备。这套设备每天可以产出50吨符合饮用标准的淡水。”
“同时，全船将铺设废水回收管道。无论是生活废水还是农业用水，都会被收集起来，经过净化处理，达到98以上的循环利用率。”
一个个具体的数据，一项项专业的技术方案，从顾伞口中说出，在屏幕上被具现化为一张张设计图。
十万观众看得目瞪口呆，感觉自己不是在看直播，而是在上一堂未来科技的公开课。
规划完这些宏大的蓝图，顾伞看着屏幕上复杂的管线和结构，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双握笔杆比握扳手更熟悉的手。
【上一世，我就是这样，空有理论，却连一个最简单的水泵都修不好。眼睁睁看着我们木筏上的净水器因为一个零件损坏而报废，最后大家因为脱水而死。这种无力感，我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他对着镜头，语气平静地开口。
“这些图纸，还只是第一步。把它们从图纸变成现实，需要大量的动手能力。”
“从今天开始，除了直播，我晚上的时间会用来学习。”
他打开电脑上的另一个文件夹，里面是下载好的几十个g的教学视频。
《tig氩弧焊从入门到精通》、《船用电气系统布线与维护》、《柴油发动机维修手册》、《水培营养液调配指南》……
一个个课程标题，让直播间的观众都沉默了。
【哥，你这是要一个人干一个工程队的活啊？】
【博士还要学电焊？这世界太魔幻了。】
【敬佩，除了敬佩，我说不出别的话。】
顾伞的目光越过屏幕，投向窗外那片平静的海面。
“这艘船的ns-80特种钢骨架很结实，但还不够。”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
“洪水纪元第三年，我在北部航线，亲眼见过一头代号‘利维坦’的c级海洋巨兽，它的体长超过一千五百米。一艘满载的二十万吨级集装箱货轮，在它面前，就像一个易拉罐。”
“这艘方舟，必须进行结构性强化。它的‘骨头’，不但要能抗住末日的风暴，更要能扛住那些深海巨怪的撞击。”
“甚至……”
他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带着金属般的重量。
“要能主动发起攻击。”
这番话，让直播间彻底陷入了死寂。
所有人都被他话语中描绘的那个，充满了狰狞巨兽的末日世界，震慑得无法言语。
顾伞关掉了设计软件，站起身，拿起了角落里的一把铁锹。
“计划已经制定，现在开始执行第一步。”
他走向船长室门口，镜头跟随着他的脚步。
“清理垃圾，腾出我的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