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敏锐利的目光扫过整个驾驶舱——
船长依旧僵直地坐在驾驶位,双手紧握方向盘,额角包扎的毛巾边缘还渗着暗色。
其他船员或站或坐,个个低眉顺眼,大气不敢出,在她视线扫过时身体明显绷紧。
“我不是说了——”
秋敏的声音里掺杂着被忽视的怒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对失控的警惕,“一个小时后叫醒我!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哑巴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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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寒酥低垂的眼睫微抬,帽檐下的视线极快地掠过正勃然发怒的秋敏。
方才返回船舱时,她无意间瞥见秋敏侧脸在昏暗光线下泛着的一丝不正常的青灰,以及她呼吸间那微不可察的、带着点滞涩的短促。
当时心中便掠过一丝异样。
此刻,结合秋敏醒来后那份与平时稍显不同的、略显虚浮的暴躁,以及她眼底深处难以掩饰的一丝疲惫与浑浊……
心中那个模糊的猜测逐渐清晰。
看这迹象,中毒的时间并不长,估计就在这几个小时之内……
毒素似乎已经开始悄然运作,正以一种缓慢却持续的方式,侵蚀着秋敏的身体机能。
这毒效,这隐秘的侵蚀方式……
陈寒酥的眼神沉了沉。
倒像极了很久以前,她闲暇时教过赤心狼那丫头的一种小把戏——
用几种看似无害的常见药物或食材,经过特殊配比和微量累积,能在长时间后,让人体质逐渐虚弱,脏器机能开始悄然衰退,精气神被一点点掏空
却极难被察觉源头,表面看去只像是劳累过度或旧疾复发。
赤心那妮子……
最开始对用毒毫无兴趣,学得心不在焉,只当是些稀奇古怪的“知识”,还曾皱着小鼻子嘟囔:“白狼姐姐,这弯弯绕绕的好麻烦呀,不如直接打一架来得痛快!”
没想到……
陈寒酥收回目光,重新垂下眼睑,将所有的思量掩于阴影之下。
船舱内,秋敏的斥责声仍在继续,比往常更高亢,却莫名透着一股色厉内荏的焦躁,仿佛在用力掩饰某种突然袭来的、她自己也说不清的不适。
若真是赤心所为……
那丫头,倒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学会隐忍和布局了。
只是,对秋敏用这种短期毒,是仓促间的针对性反击,还是……另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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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船员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地解释:“敏、敏姐,我们……我们是看您睡得沉,叫、叫了两次,您都没反应,我们就不敢……”
“闭嘴!”
秋敏猛地挥手,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那船员脸上,力道之大,让他踉跄着撞在旁边的仪器台上,“你的意思是怪我自己睡死过去了?!还敢狡辩!”
她喝骂完,自己却忽然顿住了。
不对……
以自己的警觉性,即便再疲惫,也不该对近在耳边的呼唤毫无反应。
除非……
一个念头倏然窜入脑海——
狼级那几个人!押解他们上船前,为确保万无一失,她亲自监督注射了强效镇静剂。
按正常药效推算,这个时候,他们也差不多该有苏醒的迹象了。
难道刚才那阵异常的昏沉,是身体在对抗什么外来影响?或者……
是有人希望她“睡”得更久一点?
秋敏眼神骤然变得凶狠。
她没再看驾驶舱内噤若寒蝉的众人,也顾不上追究为何没人用力叫醒她,转身就快步朝舱门外走去,靴子踩在柚木地上发出急促的脆响。
“我去看看犯人!”
秋敏头也不回地丢下命令,声音里的戾气几乎凝成冰渣,“你给我盯紧了航线!要是他们出了任何意外……你就自己跳进海里喂鱼,省得我动手!”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消失在通往底舱的昏暗走廊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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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驶舱内,死一般的寂静重新笼罩下来。
挨了耳光的船员捂着脸,火辣辣的痛感和恐惧让他身体微微发抖,只能惊恐地望着秋敏离开的舱门方向。
其他船员更是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个个僵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只余下引擎持续不断的单调轰鸣。
直到秋敏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通往底舱的走廊深处,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看着不过十八九岁、脸上还带着点未脱稚气的年轻船员,小心地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悄悄凑到挨打的船员身边,用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音,愤愤不平地嘀咕:
“明明是我们轮番叫了她好几声,推都推了,她自己睡得跟……跟那啥似的,雷打不动,怎么还怪到我们头上?”
他没敢说出“死猪”二字,但意思再明显不过,“这也太不讲理了……”
他看了看同伴红肿的半边脸,又瞥了一眼驾驶座上额头缠着染血毛巾、依旧挺直背脊不敢有丝毫松懈的船长,声音里带了点同情和不值:“你这巴掌挨得也忒冤了……以前跟过的船,那些管事大哥大姐们,再严厉也没一个是她这样的啊……”
旁边一个年纪稍长、脸色黝黑的船员听见了,立刻紧张地皱起眉头,压低声音急促地打断:“哎!小叶子,你少说两句吧!祸从口出知不知道?”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神示意船长那边,又警惕地扫了一眼舱门,“没看见连船长大哥都被……都被‘关照’成那样了?不想活了?”
小叶子被他这么一说,缩了缩脖子,悻悻地闭上了嘴,眼底那份不服气却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