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家的院门被推开时，带着一股暖洋洋的风。邢人汐像只刚出笼的小鸟，挣脱开邢成义的手，噔噔噔地跑进院子，踮着脚尖去够晾衣绳上挂着的小风车——那是她生病前缠着爸爸做的，风吹过，红的蓝的纸叶片转得呼呼响，小姑娘的笑声脆生生的，像撒了一把碎银子。
邢成义拎着行李跟在后面，看着女儿蹦蹦跳跳的背影，眼眶忽然有点发热。这七天的病房时光，像一场紧绷的梦，消毒水味、女儿的哭声、深夜里握着她发烫的小手时的焦灼，此刻都被院子里的阳光、泥土味和风车转动的声响冲得干干净净。他放下行李，伸了个懒腰，浑身的骨头都发出一阵舒服的轻响。
“爸，妈，我们回来啦！”邢成义朝着屋里喊了一声。
邢母正蹲在灶台前烧火，听见声音，手里的柴火都没来得及放下，就颠颠地跑出来，一把拉住邢人汐，上上下下打量着：“我的乖孙女，可算回来了！快让奶奶看看，是不是又长个儿了？”
邢父从堂屋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把扫帚，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他看了看邢成义，又看了看被邢母搂在怀里的孙女，嘴角的笑意怎么都藏不住。
王红梅扶着门框，慢慢走了出来。她怀着孕，走得慢，阳光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柔和得像一汪水。邢成义连忙走过去，扶住她的胳膊：“慢点走，累不累？”
王红梅摇摇头，笑着看他：“不累。就是盼着你们回来，心里踏实。”
邢成义握着她的手，掌心暖暖的。这些天在医院，他最惦记的就是她。怀着孕还要跟着操心，肯定没睡好。他心里一阵心疼，嘴上却笑着说：“放心，以后啊，我就在家守着你们娘仨，再也不往外跑了。”
“说什么呢，”王红梅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先把东西收拾进去吧。”
邢成义应了一声，转身去拎行李。邢人汐已经跑到了菜园子边上，扒着篱笆墙，指着里面绿油油的黄瓜秧喊：“奶奶，黄瓜长大了！我要吃黄瓜！”
“哎，等会儿奶奶给你摘！”邢母应着，又转头对邢成义说，“成义啊，你歇会儿，我去杀鸡。晚上咱吃顿好的，庆祝人汐康复。”
“妈，杀鸡不急。”邢成义放下行李，走到邢母身边，“我寻思着，明天去镇上的大集，买点五花肉和排骨，给红梅和人汐做红烧肉、糖醋排骨。人汐不是念叨好几天了吗？”
一提红烧肉，邢人汐立刻从篱笆墙那边跑过来，拽着邢成义的衣角，仰着小脸眼巴巴地看着他：“爸爸，红烧肉要肥肥的，还要放冰糖，甜甜的！”
“知道啦，”邢成义刮了刮她的小鼻子，“保证做得香喷喷的，让我们人汐吃个够。”
“还有我呢，”王红梅走过来，笑着说，“我也想吃你做的红烧肉了。”
“都有，都有。”邢成义笑得眉眼弯弯，“明天我去大集好好挑挑，买最好的五花肉，肥瘦相间的那种，炖出来才香。”
邢母在一旁听着，连连点头：“行，明天你早点去。镇上的大集，早上去的肉新鲜。对了，再买点生姜、八角，家里的八角快用完了。还有，给红梅买点红枣，她怀着孕，多吃点红枣好。”
“知道了妈，我都记着。”邢成义应下。
当天晚上，邢成义躺在床上，王红梅靠在他怀里，肚子里的小家伙轻轻踢了一下，像是在打招呼。邢成义的手轻轻覆在她的小腹上，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明天去大集，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王红梅轻声问。
“不用，你在家好好歇着。”邢成义摸了摸她的头发，“我一个人去就行，很快就回来。你要是闷得慌，就跟妈一起去菜园子里转转。”
“嗯。”王红梅往他怀里缩了缩，“对了，开饭馆的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去镇上看铺子？”
“等过两天，把家里安顿好了，就去。”邢成义说，“先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方，不用太大，干净敞亮就行。主打家常菜，咱用良心做菜，肯定能行。”
“我相信你。”王红梅的声音带着笑意，“到时候我给你当服务员，收钱算账。”
“那可不行，”邢成义捏了捏她的脸，“你是老板娘，就负责在家享福，等着数钱就行。”
王红梅被他逗笑了，轻轻捶了他一下。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两人身上，安静又温柔。邢成义看着怀里的妻子，听着身边女儿均匀的呼吸声，心里忽然无比笃定：这就是他想要的日子，守着家人，守着灶台的烟火气，平平安安，就够了。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邢成义就醒了。他轻手轻脚地起床，生怕吵醒王红梅和女儿。洗漱完毕，他揣上钱，骑着家里的那辆旧自行车，朝着镇上的方向去了。
初秋的清晨，风里带着一丝凉意，吹在脸上很舒服。路边的庄稼地一望无际，玉米秆长得比人还高，叶子上挂着晶莹的露珠，太阳升起来，露珠就像碎钻一样闪闪发光。邢成义骑着自行车，哼着小曲，心情格外舒畅。
镇上的大集在镇东头，离村子有四五里地。等他到的时候，集上已经热闹起来了。吆喝声、讨价还价声、自行车的铃铛声，混着各种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卖菜的、卖肉的、卖水果的、卖日用品的，一个个摊位排得长长的，一眼望不到头。
邢成义先直奔肉摊。他熟门熟路地走到一个挂着“张记鲜肉”牌子的摊位前，摊主是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看见邢成义，立刻笑着打招呼：“成义？好久没见你了，这是从城里回来了？”
“张哥，”邢成义也笑着回应，“回来了，不打算走了。今天来买点五花肉和排骨，给家里人改善伙食。”
“那可得给你挑最好的！”张老板说着，拿起一把刀，从肉案子上拎起一块五花肉，“你看这块，肥瘦相间，三层肥两层瘦，炖红烧肉最合适不过了。”
邢成义凑过去看了看，确实是好肉。五花肉的色泽红润，肥瘦分布均匀，用手按一下，弹性十足。“行，就这块了。”他点点头，“再给我剁一扇排骨，要小排，别太肥。”
“好嘞！”张老板手脚麻利地把五花肉称好，又拿起一扇排骨，放在案板上，“哐哐哐”地剁成小块。“排骨给你剁得均匀点，糖醋、红烧都好吃。”
“谢了张哥。”邢成义付了钱，把肉和排骨装进带来的布袋子里，沉甸甸的。
接着，他又去买了生姜、八角、桂皮、冰糖，都是炖肉必不可少的调料。路过卖红枣的摊位时，他想起邢母的话，又挑了几斤大红枣，颗颗饱满，红彤彤的。
逛到集尾的时候，他看见一个卖青菜的老太太，面前摆着一小筐刚摘的小白菜，绿油油的，带着新鲜的泥土味。邢成义走过去，蹲下来问：“大娘，这小白菜怎么卖？”
老太太抬起头，笑着说：“小伙子，一块钱一把，自家种的，没打农药。”
“给我来两把。”邢成义说着，拿起两把小白菜，看着水灵灵的，心里想着，炖红烧肉的时候，配上小白菜，解腻又好吃。
付了钱，邢成义的布袋子已经装得满满当当了。他看了看时间，还早，又去买了几个馒头，想着中午可以蒸着吃。
骑着自行车往家走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风里带着肉香和青菜的清香，邢成义的心里美滋滋的。他仿佛已经闻到了红烧肉炖在锅里的香味，听到了女儿和妻子的笑声。
回到家的时候，王红梅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晒太阳，邢人汐在旁边玩着积木。邢母在菜园子里摘菜，邢父则在修理那辆旧自行车。
“爸，妈，我回来啦！”邢成义把自行车停好，拎着布袋子走进院子。
“回来啦？买了这么多东西。”王红梅站起身，走过来帮他拎袋子。
邢人汐看见爸爸手里的布袋子，立刻丢下积木，跑过来问：“爸爸，红烧肉买回来了吗？”
“买回来了，”邢成义举起袋子，晃了晃，“晚上就能吃啦！”
“太好了！”邢人汐高兴地拍手，又凑到袋子边闻了闻，“好像已经有香味了！”
众人都被她逗笑了。邢成义捏了捏她的小脸，说：“现在还没有，等爸爸炖上就有了。”
邢母从菜园子里回来，手里拎着几根黄瓜和西红柿，看见邢成义买的东西，笑着说：“买了这么多五花肉，够炖一大锅了。”
“嗯，”邢成义说，“我这就去收拾，争取中午就炖上，晚上就能吃了。”
说干就干，邢成义拎着肉和排骨进了厨房。农村的灶台是土灶，烧的是柴火，炖出来的肉格外香。他先把五花肉和排骨都倒进大盆里，用清水反复冲洗，把血水洗干净。然后把五花肉切成大小均匀的方块，排骨则放进锅里，焯一下水，去掉腥味。
邢母烧好了热水，走过来帮他：“我来烧火，你掌勺。”
“好嘞！”邢成义应着，把焯好水的排骨捞出来，沥干水分。又把五花肉放进锅里，倒上冷水，加了几片生姜，开火煮。
“炖红烧肉，得先把五花肉煮透，这样炖出来才不柴。”邢成义一边忙活，一边跟邢母说着，“等会儿煮好后，捞出来沥干，再下锅煸炒，把油脂炒出来，然后加冰糖、老抽、生抽，再放八角桂皮，加水慢炖。”
邢母听得连连点头：“还是你懂。我炖的肉，总觉得差点味儿。”
“妈，您那是舍不得放油放糖。”邢成义笑着说，“红烧肉就得舍得放冰糖，炖出来才红亮红亮的，甜滋滋的。”
说话间，锅里的水开了，五花肉在锅里翻滚着，冒出一个个小气泡。邢成义撇去浮沫，又煮了一会儿，才把五花肉捞出来，沥干水分。
接着，他往锅里倒了少许油，等油热了，放入几块冰糖，小火慢慢熬。冰糖融化后，变成了深红色的糖浆，冒着细小的泡。邢成义眼疾手快，把五花肉倒进锅里，快速翻炒。
“滋啦——”五花肉下锅，立刻发出一阵诱人的声响。邢成义拿着锅铲，不停地翻炒着，让每一块五花肉都均匀地裹上糖浆。很快，五花肉就变成了诱人的酱红色，油脂被炒出来，香味弥漫了整个厨房。
邢母在灶台前烧着火，闻着香味，忍不住说：“真香啊！这味儿，闻着就馋人。”
邢人汐和王红梅也被香味吸引过来，站在厨房门口，眼巴巴地看着锅里。
“爸爸，好香啊！”邢人汐吸了吸鼻子，小脸上满是期待。
“别急，还要炖一会儿呢。”邢成义笑着说，又往锅里加了老抽、生抽，翻炒均匀，然后倒入足量的热水，没过五花肉。接着，他把八角、桂皮、生姜都放进去，盖上锅盖，转小火慢炖。
“现在就等着炖熟了。”邢成义擦了擦额头的汗，对王红梅说，“你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和妈呢。”
王红梅点点头，拉着邢人汐的手，说：“我们去院子里等，等红烧肉炖好，就喊我们。”
“好！”邢人汐脆生生地应着，一步三回头地跟着王红梅走了。
炖红烧肉的时间，邢成义也没闲着。他又把排骨收拾出来，准备做糖醋排骨。先把排骨焯水，然后用清水冲洗干净，沥干水分。接着，往锅里倒油，放入姜片爆香，再把排骨倒进去，翻炒至表面微黄。然后加生抽、老抽、香醋、冰糖，倒入热水，盖上锅盖，也是小火慢炖。
两个锅一起炖着，厨房里的香味越来越浓，勾得人肚子咕咕叫。邢父修理完自行车，走进厨房，闻了闻，笑着说：“成义这手艺，开饭馆肯定没问题。”
“借爸吉言。”邢成义笑着说，“等饭馆开起来，您可得来尝尝。”
“肯定来！”邢父说着，坐在灶门口，帮着邢母添柴火。
柴火在灶膛里噼啪作响，火光映着邢成义的脸，暖洋洋的。他看着锅里咕嘟咕嘟冒泡的肉，心里想着，这就是生活啊，热气腾腾的，有盼头的。
时间一点点过去，红烧肉和糖醋排骨都炖得差不多了。邢成义掀开红烧肉的锅盖，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五花肉炖得软烂，色泽红亮，用筷子轻轻一戳，就能戳透。他又往锅里加了少许盐调味，然后大火收汁。汤汁慢慢变得浓稠，裹在每一块肉上，亮晶晶的，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
接着，他又掀开糖醋排骨的锅盖，排骨炖得酥烂，酸甜的香味弥漫开来。他也大火收汁，让汤汁裹满排骨。
最后，他把洗好的小白菜倒进一个空锅里，加了点油和盐，快速翻炒了几下，小白菜就变得翠绿翠绿的，盛出来，摆在盘子里。
“开饭啦！”邢成义端着一大盆红烧肉，走出厨房，大声喊道。
邢人汐听见喊声，立刻从院子里跑进来，直奔餐桌。王红梅扶着门框，慢慢走进来，看着餐桌上的红烧肉、糖醋排骨和小白菜，眼睛都亮了。
邢母和邢父也走了过来，看着满满一桌子菜，脸上满是笑意。
邢成义把红烧肉放在桌子中间，又把糖醋排骨和小白菜摆好。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邢人汐的碗里：“来，人汐，尝尝爸爸做的红烧肉，香不香？”
邢人汐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软糯的肉在嘴里化开，肥而不腻，甜滋滋的。她眼睛一亮，连连点头：“香！太香了！爸爸做的红烧肉最好吃！”
邢成义又夹了一块，放进王红梅的碗里：“红梅，你也尝尝，补补身体。”
王红梅咬了一口，笑着说：“好吃，跟以前一样香。”
邢父和邢母也拿起筷子，尝了尝红烧肉，连连称赞：“好吃，好吃，比饭店里的还香。”
邢成义看着一家人吃得津津有味，心里暖暖的。他也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肉香混合着调料的香味，在嘴里散开。他忽然觉得，所有的辛苦和奔波，都是值得的。
邢人汐吃了两块红烧肉，又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小嘴巴塞得鼓鼓的。王红梅看着她，笑着说：“慢点吃，别噎着。”
“妈妈，排骨也好好吃，酸酸甜甜的。”邢人汐含糊不清地说。
“好吃就多吃点。”王红梅给她夹了一块排骨。
邢成义看着女儿，又看了看妻子，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幸福感。他举起手里的水杯，对众人说：“今天是个好日子，人汐康复出院，我们一家人团聚。我敬大家一杯，希望我们一家人，以后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众人都举起水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阳光透过窗户，洒在餐桌上，洒在每个人的脸上，温暖而明亮。
吃完饭，邢人汐跑去院子里玩风车，王红梅坐在石凳上看着她，邢成义收拾着碗筷。邢母走过来，帮着他洗碗，笑着说：“成义啊，你这手艺，开饭馆真的行。”
“妈，我也是这么想的。”邢成义一边洗碗，一边说，“等过两天，我就去镇上看看铺子。”
“行，妈支持你。”邢母说，“到时候，我和你爸都去给你帮忙。”
“不用，妈，您和爸在家歇着就行。”邢成义说，“我自己能行。”
“一家人，说什么客气话。”邢母拍了拍他的胳膊。
洗完碗，邢成义走到院子里，坐在王红梅身边。邢人汐跑过来，扑进他的怀里，手里拿着风车，说：“爸爸，以后你每天都给我做红烧肉好不好？”
邢成义抱着女儿，笑着说：“好啊，只要你想吃，爸爸天天给你做。”
王红梅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说：“还有我，我也天天想吃。”
邢成义看着怀里的女儿，身边的妻子，远处正在收拾菜园子的父母，心里满是安宁。他知道，未来的日子，或许会有风雨，但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怕。
灶台的烟火还在袅袅升起，枕边的期许温暖而坚定。邢成义的心里，装着这满满的烟火气，装着这沉甸甸的牵挂，一步一步，走向充满希望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