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子的话语骤然僵在半空,如被一柄无形的天道利刃,硬生生斩断于虚无之中,连一丝余音都未曾残留。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成针尖大小,那镌刻着万古沧桑的面容上,沟壑纵横的皱纹如活物般剧烈抽搐,每一寸肌理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这是活了近万载、硬撼九劫雷罚、执掌一方神域的太清天宗传人,第一次在脸上卸下所有伪装,将极致的震骇与深入骨髓的惊悸,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气中!
这不是面对同级大能的凝重,也不是遭遇生死绝境的惶恐,而是一种源自生命最本源、最本能的敬畏与恐惧——仿佛蝼蚁仰望九天穹顶,凡人于混沌中窥见神明真容。
这股无法抗拒的威压如万年玄冰铸就的冰锥,狠狠凿入他的神魂深处,冻僵了他的思绪,也冻结了他的呼吸。
轰——!
一股无法形容、无法抵御、更无法理解的恐怖意志,毫无征兆地降临于天地之间!
它不引动日月同辉的异象,不搅动翻江倒海的风云,甚至未曾掀起半分气流的波动,却如煌煌天威,以一种睥睨万物的姿态,直接、霸道地碾压在天元子的神魂之上!
这意志绝非单纯的力量强横,更带着一种凌驾于三千大道之上、超脱于诸天规则之外的至高与古老。
它似道之源头,衍生万物法理;似法之终点,终结一切因果;更似万物存灭的终极裁决者,以漠然的目光,俯瞰着世间所有生灵的生老病死、枯荣盛衰,视亿万生灵的悲欢离合为尘埃,视诸天寰宇的更迭变迁为等闲。
它充盈着沛然莫御的生机,却又冷漠得不含半分人情;它绽放着令日月星辰都黯然失色的璀璨辉光,却又裹挟着开天辟地之初的绝对威严。
每一缕意志波动,都让诸天寰宇为之颤栗,每一丝气息弥漫,都让时空长河为之凝滞。
翠金色的光芒,并非真实映照在天地间的光影,而是直接烙印在天元子神魂本源中的“道之颜色”,是那无上意志的具象显化。
这光芒温润却霸道,柔和却不容抗拒,如潮水般瞬间铺满他的整个识海,将他万载修行凝聚的神魂映照得如同琉璃般剔透,连一丝一毫的隐秘都无所遁形。
他“看”到了——那是一道无法用任何语言描述、无法用任何意念勾勒的朦胧身影。
它似在九天之上,又似在芥子之中;似亘古长存,见证了宇宙的诞生与毁灭;又似瞬息新生,蕴含着无尽的可能与希望。
身影周围环绕着亿万道则,如流光般飞舞流转;脚下流淌着无尽时光长河,承载着过去、现在与未来。
它每一次呼吸,都仿佛是宇宙的脉动;每一次心跳,都仿佛是法则的共鸣。
这身影正漠然“俯视”着他。
那目光没有焦点,却穿透了他的神魂壁垒,看穿了他从诞生于蛮荒古域的懵懂生灵,到拜入太清天宗的青涩弟子,再到历经无数厮杀与苦修、执掌一方仙域的巨擘大佬的所有时光轨迹。
看穿了他每一个深埋心底的念头,每一次尔虞我诈的算计,每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因果纠缠;甚至……看穿了他神魂最深处,那枚承载着太清天宗至高传承、连他自己都不敢轻易触碰的混沌道印!
“闭嘴。”
简单的两个字,并非通过听觉传入耳中,而是如同天宪律令,直接在天元子神魂最深处炸响!
没有半分愤怒的情绪,没有丝毫威胁的意味,只有一种不容置喙、不可违抗的绝对命令。
伴随着这两个字而来的,是能将真仙神魂都碾成齑粉的恐怖压力,如亿万钧的泰山压顶,轰然砸在他的神魂之上!
噗——!
天元子闷哼一声,身形剧烈一晃,如遭雷击般踉跄后退。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毫无一丝血色,原本周身萦绕的、浩瀚如星海般的仙域威压,在这无上意志面前如同冰雪遇骄阳,瞬间消融殆尽,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他的双腿微微颤抖,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开来。
维持站立都变得极其艰难,仿佛身上压着亿万钧的混沌神石,让他几乎要匍匐在地。
更骇人的是,他的七窍之中,竟同时渗出淡淡的金色光点——这是他苦修万载凝练的本源道韵,是他力量的根基,此刻在对方意志的强行压制下,已然濒临溃散的边缘!
每一缕金色光点的逸散,都伴随着神魂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识海之中翻江倒海,仿佛有无数把尖刀在疯狂搅动,几乎要将他的神魂彻底撕碎,让他失去所有意识。
“再敢多言,哪怕你是太清天宗的传人,也得死。”
冰冷的声音再次在神魂深处响起,没有半分波澜,却带着斩灭一切的决绝与漠然。
尤其是“太清天宗”四个字,如同四把淬了万载玄冰与幽冥剧毒的冰锥,狠狠刺入天元子近乎停滞的思绪中,让他浑身的血液都仿佛瞬间冻结,连神魂都为之剧烈颤栗!
对方不仅看穿了他的来历,甚至连他背后那早已隐遁于时光长河深处、鲜有人知、被他视为最后依仗的古老传承,都知之甚详!
更恐怖的是,对方提及这足以让诸天万域忌惮的名号时,语气中没有半分敬畏,只有纯粹的漠然——仿佛太清天宗的传承,在其眼中不过是随手可灭的蝼蚁,不值一提!
这到底是谁?!
翠金色的意志,开天辟地般的威严,对太清天宗传承的漠视……难道……难道是……
一个让他神魂都为之颤栗、让他连想都不敢深想的猜想,不受控制地在意识深处浮现。
这是一个只存在于太清天宗最古老的典籍残卷中、被尊为“道之始源”的传说,一个早已被时光掩埋、被认为早已超脱诸天之外、不再干涉世间事务的至高存在!
不!不能想!
天元子猛地惊醒,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将那恐怖的猜想按回意识最深处。
他清楚地知道,在这无上意志面前,哪怕只是心中升起一丝亵渎的念头,都可能招致万劫不复的毁灭!
这是一种源自灵魂本能的预警,如同跗骨之蛆,时时刻刻提醒着他:眼前的存在,绝非他所能窥探、所能议论、所能抗衡的!
冷汗,如同断线的珍珠般从他的额角滑落,瞬间浸透了他那身蕴含着无尽道韵的天青色道袍。
道袍上绣刻的日月星辰图案,此刻竟都黯淡无光,仿佛被那无上意志压制得失去了所有灵性,沦为了一件普通的衣物。
他站在那里,身形摇摇欲坠,如同狂风巨浪中的一叶孤舟,随时可能被滔天骇浪倾覆、碾碎。
万载修行,踏遍诸天,执掌一方仙域,身为太清天宗传人的尊严与骄傲,在这绝对的意志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一般,不堪一击,瞬间被碾得粉碎。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发生在纯粹的神魂层面,外界看不到半分异象,听不到一丝声响,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一旁的楚长生,只看到师父天元子话说到最关键处,眼神陡然凝固,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
紧接着,师父浑身剧震,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如纸,原本浩瀚如星海的气息急剧衰落,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消散无踪,甚至嘴角溢出了一缕淡金色的血丝——那并非凡俗的血液,而是神魂本源受损后,道韵外溢的迹象!
“老祖!”
楚长生大惊失色,心脏骤然缩紧,一股强烈的不安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下意识地就要上前搀扶,脚步抬起的瞬间,却感到一股令他灵魂都在本能颤栗的气息——这气息无比崇高,仿佛凌驾于所有生灵之上,让他心生敬畏;又无比恐怖,如同深渊巨兽的咆哮,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这气息只是一闪而逝,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只在他的神魂深处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敬畏与恐惧,让他浑身冰冷,动弹不得。
“无……妨。”
天元子艰难地抬起手,制止了楚长生的动作。
他的手臂微微颤抖,指尖萦绕的金色道韵忽明忽暗,如同风中残烛,显然神魂震荡未平,伤势不轻。
他的声音嘶哑干涩,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带着难以掩饰的虚弱与疲惫。
他不敢再看楚长生的眼睛,这眼神深处,还残留着未散的惊悸与惶恐,这是属于巨擘的骄傲被彻底碾碎后的狼狈与颓然,是他万载以来从未有过的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