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上不动声色,指尖的力道却不自觉加重,几乎要在杯沿留下印记:“斩仙这孩子,性子沉稳,修为也扎实,论品行、论实力,都配得上棠凰。只是……”
“只是两朝联姻,牵扯甚广,上到朝堂势力,下到百姓生计,你我都需得好好掂量,是吧?”武天霸精准地接过话头,眼中的爽朗褪去,闪过一丝属于皇主的锐利,“但剑兄,你我都清楚,如今乱世将起,西域蛮族虎视眈眈,东域宗门蠢蠢欲动,单凭一方之力,犹如孤舟行于怒海,未必能护住后辈周全。”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却字字千钧:“若你们神武与我大武能结秦晋之好,守望相助,于国、于家、于孩子们,都是百年大计。”
剑啸天沉默了。他望着杯中晃动的酒液,仿佛能从那片浑浊里,看到两朝联姻后交织的命运——是坦途,也可能是深渊。
片刻后,他仰头将辛辣的酒液一饮而尽,灼热感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却让他的灵台异常清明。“武兄的意思,我懂。”
他放下酒杯,声音里带着不容错辩的郑重,“此事……容我回去与棠凰母亲细细商议,也得问问孩子们自己的心意。婚姻非儿戏,不能草率定夺。”
“如此最好!”武天霸朗声一笑,拿起酒壶为剑啸天斟酒,澄澈的酒液溢出杯口,顺着杯壁滑落,在桌面上晕开深色的印记,“强求不得,但总得给他们一个顺水推舟的机会。”
“咱们做长辈的,活了大半辈子,跌跌撞撞走到今日,不就是为了给后辈铺条稳当点的路吗?”
剑啸天没有接话,只是缓缓搁下酒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雅间里格外刺耳。
他的目光忽然变得深远,越过武天霸宽厚的肩膀,仿佛穿透了雅间的墙壁,看到了西域漫天的黄沙、东域幽深的密林,还有那些潜伏在阴影里的刀光剑影。
“铺路……”他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唇角牵起一丝复杂的弧度,其中有无奈,有担忧,更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武兄,你我所铺之路,有时是宽阔平坦的通衢大道,能让他们顺风顺水;可有时……又何尝不是一副裹着蜜糖的枷锁?”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砂纸摩擦般的沙哑:“你看他们,此刻少年意气,情愫懵懂,眼里心里唯有彼此,干净得像初雪。”
“若依你我之言,将两朝的家国重担,都系在这份纯粹的情谊之上,他日若局势有变,利益相左,甚至兵戎相见……这情谊,还能承受得住吗?会不会……从一开始,就是我们亲手折断了他们的翅膀?”
武天霸闻言,粗犷的眉宇深深蹙起,形成一道沟壑。
他抬手用力摩挲着下巴上的短髯,指腹反复划过坚硬的胡茬,陷入了长久的沉思。雅间里只剩下彼此压抑的呼吸声。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个字都像是经过千锤百炼:“剑兄所虑,深及根本。但正因前路莫测,危机四伏,才更需将两朝牢牢捆绑,共担风雨。”
“感情可以慢慢培养,信任可以逐步建立,可联盟……需要最牢固的纽带,需要斩不断的联系。”
他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直视剑啸天:“斩仙是我的儿子,他的心性我最为清楚,坚毅、重情、一诺千金。若非认定他是棠凰的良配,我绝不会开这个口。”
而在雅间的阴影角落里,李玄天端着茶杯,看似在悠闲地品茗,实则两位皇主的每一句对话,都如同冰锥,一字不落地刺入他耳中,狠狠扎进心头。
他呼吸骤然一窒,握着茶杯的手青筋暴起,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
“大武和神武若缔结连理……”这个念头如同一条苏醒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五脏六腑,带来刺骨的寒意。
真武王朝与大武、神武三足鼎立,平日虽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可暗地里的较量从未停止,边境摩擦、资源争夺,暗潮汹涌。
一旦另外两朝通过联姻结成铁板一块的同盟,真武将被彻底孤立在外,成为他们联盟之下首要的警惕对象,甚至……是亟待分割的肥肉!
到那时,维系百年的三国平衡将彻底崩塌,真武危矣!
李玄天的大脑疯狂运转,无数念头在脑海中激烈碰撞——武天霸此举,看似是为晚辈情分考量,实则暗藏吞并扩张的野心,想借着联姻将大武的触角深深扎入神武的内核。
剑啸天虽显犹豫,可他并未断然拒绝,那态度更像是在权衡利弊。若武天霸再步步为营,让那对少年人情根深种……此事必成定局!
不行!绝不能坐视此事成型!李玄天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厉色,又被迅速压入深不见底的瞳孔之中。
就在众人议论的余波尚未平息,演武场中央的光幕骤然凝固。
轩辕斩仙一拳轰出,那位来自小王朝的选手手中长枪应声碎裂,寸寸断裂的金属碎片在空中划出凄冷的弧光。
对方踉跄后退三步,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脸色惨白如纸,终是颓然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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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夏王朝,胜!”
随着裁判的宣告响彻演武场,这场持续了三个时辰的首轮大比,终于在兵刃的余响中落下帷幕。
大夏王朝的看台上,稀疏地响起几声欢呼,却很快被四面八方的喧嚣吞没。
尽管大夏六人全员通过考验,每人十分的基础分累加,堪堪凑够六十分,但当这个数字出现在高空的积分榜上时,却像一粒尘埃落入浩瀚星海,渺小得几乎看不见。
尤其是当众人的目光掠过那些拥有数十乃至上百名参赛名额的大王朝时,这六十分更显得微不足道。
最令人窒息的,是积分榜顶端那抹几乎要冲破光幕的金色数字——大武皇朝,三千六百九十二分。
这数字如同一条盘踞云端的金色巨龙,以断崖式的优势将所有对手远远甩在身后。
第二名的蓬莱王朝以两千零三十分紧随其后,却也被拉开了一千六百多分的鸿沟。
而大夏王朝的名字,蜷缩在榜单最末一行,小小的“六十”二字,在周遭动辄上千的数字映衬下,像一道灼眼的伤疤,刺痛着每一个大夏人的心。
“啧啧啧,这不就是现实版的推恩令?比着比着,家底就被比空了,最后连王朝都得比没喽。”
楚长生斜靠在座椅上,一条腿随意搭在前方横栏,指尖漫不经心地敲打着扶手。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破了演武场表面的平静。
“推恩令”三个字,如同平地惊雷,在每个人心头炸响。
那些来自中小王朝的使者或选手,先是茫然地眨了眨眼,随即眼中渐渐浮现出惊骇的神色。
有人下意识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他们看向大武皇朝队伍所在的方向——那里旌旗招展,弟子们个个昂首挺胸,脸上写满了理所当然的骄傲。
可此刻,这些中小王朝代表的眼神中,少了几分敬畏,多了几分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就像在看一头披着羊皮的饿狼。
是啊,这万朝大比,明面上是彰显国力、选拔英才的盛事,可细细想来,规则本身就是为大武皇朝这等庞然大物量身定做的。